法柔將自己禁錮起來,她沒有能力與他正面衝突,只有將自己禁錮得比豪瑟的軟禁還要嚴厲,不吃飯、不說話、不理人,她寧願得其所願,自生自滅,莉莉再好言相勸也沒用,將飯菜冷落在一旁,法柔自顧自地蒙在被窩裡,用盡力氣去想身邊每個親人的模樣,奶奶、爸媽,還有可柔,好像不費力氣去想,很快他們的影像在她腦海中就不存在了。不過短短幾天,彷彿已過了好幾年……昏沉間,她依稀記起和自己家人歡聚的時光,無論是怎麼樣的片斷,都是美得令人感歎的書面,而這一切,再也不屬於她了嗎?她就要永遠被摒除於外了嗎?……
她甚至記得可柔曾經告訴她的,有關異性的第一個啟蒙,來自大她四歲的姐姐,當時姐姐瞞著父母親交了第一個男朋友,懵懵懂懂的法柔仍然可以憶起她當時雀躍欣喜的甜蜜笑容,也把尚不懂男女間青澀情事的妹妹當成傾訴對象。
「你以後呀,一定也會遇到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對你非常地溫柔,總是微笑著聽你說話,尤其是初戀,就是你遇到的第一個人,記得是第一個人哦!一定會為你一生留下特別美的回憶……」
姐姐如夢似幻的敘訴在她記憶裡色彩依舊,但此時此刻,卻令法柔感到加倍的委屈與辛酸。
「可柔,你騙人!……根本不是這樣的,你騙人!……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我?法柔在心裡哭喊著,將臉蒙進枕頭裡,「誰來救救我!救救我!……」
「已經三天了,你還想撐多久?」突然,頭頂上傳來豪瑟的聲音,他一手端著托盤,一手提著電話站在床前,「 我知道為了反抗我,你可以有無比毅力耗下去,直到自己倒下來為止,可是我沒有那種耐心。「
將托盤擺到一旁,他在她身邊坐下來,「我們可以來個交易,我允許你打一通電話,但你不能出聲,打完電話,你必須吃東西,怎麼樣?」
法柔看著電話,手已不知不覺地探上前去,她根本無法拒絕這樣的提議,想聽家人們的聲音,即使是短短的一聲「喂?」也好,豪瑟明明瞭解她的迫切,卻還是在她的手觸及到那具黑色機器之前拿開了它。
「怎麼樣?」他又問一次,必須確認這個交易。
法柔點頭。她已經不希望能再從他冰藍的眼裡搜尋到絲毫的溫柔憐惜,這是他主控的世界,一個必須拿條件交換任何所需的世界,她還能奢求什麼?
豪瑟於是將電話交到她手中,「就一通電話,不准出聲,別耍花樣。」
電話撥通到台灣奶奶的家裡,話筒那頭傳來奶奶蒼老、熟悉的聲音時,法柔兩手握緊話筒,眼眶已紅。
「喂?是哪一位呀?喂,喂?……」
法柔幾乎克制不住要衝口而出,豪瑟馬上切斷了通話。
「你,你——」嘶啞的聲音自她乾澀喉閒逼出,也夾帶了滿懷無奈與憤怒, 「我恨你!……」
像要用盡一切僅剩力氣,她的拳頭拼了命捶打在豪瑟身上,滾燙熱淚急如驟雨,怎麼擋也擋不住。
他怎麼可以這樣狠心?怎麼可以這樣絕情?明明是給了她比死更痛苦的折磨,教她怎能不恨他?
豪瑟卻只是不言不語的任由法柔髮洩,他比誰都清楚,這樣只會更加深法柔對他的恨意,可是他寧願讓她恨,也不願放她走,他已打定主意鐵了心,誰也別想改變。
第四章
「喂,洛昂!」蔓蒂吐出一口煙圈,出聲叫著躺在自己身旁的男人。
「幹嘛?」仍睡眼惺忪的洛昂翻了個身,模糊地應了一句。
「那個女人……是什麼樣子呢?」,捻熄了煙,她盯著洛昂渾厚的肩背問。
「什麼女人?」洛昂還沒反應過來,「我怎麼知道你問的是誰?」
回過身的他,一眼觸及煙霧裡的蔓蒂那高傲又美艷的臉龐,再思及她被單裡一絲不掛的胴體,轉瞬間慾念騰起,伸手便攬住她——
「我跟你說正經的!你好好回答我的話行不行?」板起臉的蔓蒂打掉他正游移不定的手,氣呼呼地又吸進一大口煙。
「白天跟晚上差這麼多……」洛昂悻悻地下了床,穿起自己的衣物。「幹嘛呀!天一亮看清楚了我不是豪瑟,也不必這種態度嘛!」
「別跟我打哈哈!」蔓蒂緊迫盯人地,「快說,在豪瑟房裡那女人,究竟是什麼來路?」
「啊!你知道啦!果然這宅子裡發生的事,都瞞不過蔓蒂小姐你!」洛昂仍在那東扯西拉地,光說一些風涼話:「可能會受到小小的打擊吧!看豪瑟把那個小女孩子當寶似地藏在房裡,哄她吃、哄她睡,恐怕人家還不領情呢!這個豪瑟真是大笨蛋一個!膽敢冷落我們的蔓蒂小姐,簡直不要命了,再說,那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哪點可以和你比啊?唉,真是聰明如我,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洛昂唱戲似地念了一大堆,聽得蔓蒂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終於忍無可忍:「你有完沒完?說完了就走,別煩我了!」
就等著這一句逐客令的洛昂,稱心滿意地走到門邊,還不忘提醒一句:「下次孤枕難眠時,可別忘了忠心耿耿的洛昂,我可以隨時奉陪!」
「你走啦!」隨手抄起個枕頭扔過去,蔓蒂簡直氣結,卻只聽見逃過一劫的洛昂在走廊上的大笑。
一個人到泳池邊的吧檯喝著悶酒,蔓蒂一面慢慢整理著最近豪瑟身上所透露的訊息:洛昂說的沒錯,這棟豪邸裡發生什麼事都瞞不過她,尤其又是她特別關切的人——豪瑟自劫機任務回來後,整個人像換過似的,對一向倚重他的老闆戈美茲也刻意保持距離,蔓蒂也終於得知他和舅舅之間的秘密協議;他竟有了求去之意?為什麼?最離奇的,他還帶了個女人回來藏在房裡,好幾次她撞見那個名叫莉莉的女侍,在豪瑟房裡出入,莉莉在她逼問之下說出實情,今她久久不能置信的是,向來對女人不算主動的豪瑟竟是用強制手段留下她?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連一向嘴巴不小的洛昂也不露口風。這兩個傢伙究竟在搞什麼鬼?
不過那一頭有個人走來,蔓蒂看清楚了正是豪瑟,抓起酒瓶又添了酒,舉杯相邀:「陪我喝一杯?豪瑟,從你回來後都沒能和我好好地聊聊。」
豪瑟在她身邊坐下,接下她為他倒的酒。
「為什麼非得和舅舅約定那種協議?」她開門見山地問。 「你明知道他不會答應。」
豪瑟的表情顯示他的意外,蔓蒂促狹一笑。
「別以為我只懂得花錢,這裡的消息我還靈通得很呢!」
他不著邊際地答道,「你的意思是我低估你了?」
「別扯了,豪瑟。」蔓蒂換上一臉輕蔑,「離開麥德林你還想到哪裡去?回瑞典當漁夫嗎?」她譏誚地反問。
蔓蒂的不以為然早在他的預期之中,啜了口杯中濃烈的蘇格蘭威士忌,他對身邊的金髮美人據實以道:「我只想呼吸點乾淨的空氣。」
蔓蒂一陣冷笑,「嫌我們髒嗎?別忘了你仍是這其中的一份子,更何況站在毒品王國頂端的我們,可是有不計其數呼吸著『乾淨』空氣的達官貴人排列等著巴結呢!你怎麼說?」
「人總得為自己做些正確的決定,我不想再浪費生命在無意義的事情上。」
「你說什麼都行!」蔓蒂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就是不要為了女人!」
仰頭將杯底剩餘的液體一飲而盡,豪瑟沒再接下她的話。
「我聽說你被一個不明來路的女人給迷得神魂顛倒,我倒想看看是怎麼樣的女人。」
「我的事好像還不值得你這麼費心吧?」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蔓蒂伸手如蔓籐似地圈住他,臉靠得很近,「她不會適合你的,豪瑟,只有我能滿足你,其他的女人都不配!」
說著,她伸出總是能令她品嚐感官極致的舌尖,滑過豪瑟臉龐側面的曲線,回味著他熟悉的味道,想要挑起他曾為她燃燒過的慾望。
但,豪瑟只是不帶感情地拿開她的手,離開原處,「蔓蒂,別總是說得這麼肯定,我們甚至還不知道下一分鐘會發生什麼事情。」
語罷,他邁開腳步逕自離去。
感覺深受侮辱的蔓蒂,拿起酒杯使勁地往他移開步伐的腳邊砸去,綠的眼瞳裡是無法抑制的怒火。「你會後悔的……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豪瑟卻是充耳不聞,蔓蒂所做的一切只會更堅定他求去。
他的心意而已,只怕這是她作夢也想不到的。
一直到現在,法柔都還很難描述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就在昨天,她無意中看見豪瑟和那個名叫蔓蒂的金髮美女,在泳池邊狀似親密的擁抱,由她對豪瑟親熱的程度看來,他們之間的關係自是不言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