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話,她原本款款的步伐明顯地一頓,但她沒有回首,整個人僵在原地。
就在關雲揚以為她不可能會再開口時,輕煙卻再次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啟口低吟,「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如果可以,她也不願待在這幾乎叫人窒息的深宮中,只是……唉。
一聲淺淺的輕歎之後,她原本停頓的身影不再停留地離去。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沒有看到她的神情,但關雲揚卻能深刻的感受到她藏在那句輕吟背後的無奈和落寞。
他甚至還能感受到她在無言當中所散發出來的哀傷。
她……似乎真如若儀所說的,並不願待在深宮中,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或許就衝著她這點的特別,他應該順手幫她一個忙才是。
反正也只是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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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寂的月亮高掛在黑闔的夜色中,輕煙手持三炷清香,虔誠三拜之後,將香插進案上的香爐中。
她不發一語,任那香煙裊裊的在她的週身縈繞,一雙清亮的眸子浮著淡淡的淚霧,直勾勾地盯著同樣置於案上的冰冷牌位。
蔥白而纖細的食指輕撫著那深刻在牌上的人名,手兒輕顫。
「他不會樂見你這般掛念他的。」
一身金黃閃耀的龍袍在暗夜中依然亮眼,輕煙才一回首,連來人的面容也沒瞧清楚便屈膝為禮。
「皇上萬安。」
「免禮。」手一揮,龍騰雲甚至彎腰伸手扶起她,對她的禮遇顯見一斑。
「夜這麼深了,皇上不在鳳翔宮休息,難道不怕龍體有傷?」不似一般的嬪妃總巴不得見到龍顏,她一見龍騰雲就忙不迭地想趕他走人。
「你不歡迎朕?」他語氣低沉,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不悅。
對她,他總是有許多的寬容,即使她的表情冷淡,他也不會掛在心上。
因為他很清楚,她不是從以前就這樣,以前的她是一個天真爛漫又愛笑的姑娘,要不是因為他,她不會是如今這般冷然的模樣。
也正因為如此,他對她的內疚和自責很深,但就算內疚和自責再深,他能給她的除了錦衣玉食、一呼百諾之外,也無法再有其他。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日復一日的消瘦和沉寂,卻完全束手無策。
「這裡並不是皇上該來的地方。」如果態度的拒絕還不夠明顯,那麼她不在乎說得更明白些。
她慕容輕煙從來都不巴望能夠飛上枝頭做鳳凰,她一生的心願只想跟自己心愛的男人相守。
但或許是造化弄人,她最心愛的人卻因為眼前這個尊貴的男人而喪失寶貴的生命。
縱是職責所在,但是……她終究是個痛失所愛的女人,要她不怨真的很難,即使她明知一切都是她的命。
「你既是朕的妃子,怎麼說這兒不是我該來的地方呢?」今日他之所以前來,就是想要來確定她的心思。
如果她真的那麼不想待在宮內,他不會勉強,他想給她最好的生活以彌補心中那份虧欠。
「皇上,成為您的妃子只不過是權宜之計,要不是……」輕煙原本長串的話語就要脫口而出,但到了嘴邊卻又吞了回去。
她一向不是一個多話的女人,也不習慣將自己的心緒表現在外,所以她總是很安靜地看著週遭一切。
「所以你真的很不想待在宮內,對不對?」
「若是皇上願降隆恩,奴婢寧願一生長伴青燈古佛。」
這已經不知道是她第幾次開口這麼乞求了,雖然明知希望不大,可她卻還是忍不住再說一次。
她真的不想待在這深宮內苑裡終老一生,雖然錦衣玉食,可她更希冀那種不受干擾的寧靜生活。
「淑妃!」口氣摻著無奈,龍騰雲輕喚了一聲,然後認真而堅定地說道:「你應該知道朕不可能答應你這樣的請求。」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他始終認為自己對她有一份責任在。
他奪走了她一生的幸福,所以該還她的也是一生的聿福。
「既然皇上不願成全,那臣妾也不勉強。夜深了,皇上還是早些回宮安歇吧!」
得到的答案一如自己所想,那麼她也不願再多說什麼。
她知道皇上有自己的難處,那是一種男人對男人的承諾,而且其中還摻雜著鮮血和生命,所以她不強人所難。
「淑妃,你該知道朕可以給你所有你想要的,除了這一樣。」基於彌補的心態,龍騰雲開了金口許諾。
她緩緩地勾勒起一抹淡然的笑,那笑飄忽得讓人揪心。
「皇上縱是能將天下所有的財富珍寶都搜羅到臣妾的面前,依然給不起臣妾真正想要的東西。」
這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她其實真的什麼也不想要,若是不能讓她心愛的男人重新活過來,那麼至少給她寧靜的空間,偏偏皇上兩樣都做不到。
「你……」終於還是忍不住輕歎了一口,他拿固執的她沒轍。
話說到這,還真讓他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貴為皇上,不然怎麼這三宮六院中,好像沒一個人怕他似的。
皇后是這樣,賢、德、淑、良四個妃子也是這樣,個個不理他,完全都不把他放在眼中。
「皇上請快移駕吧,否則若是傷了龍體可不好。」
「至少讓朕為他上炷香吧!」
「皇上只能祭天,別折煞了紀大哥。」
不是她不近人情,只是宮中有宮中的禮法,她偷偷在這兒祭祀其實已經是大逆不道之罪,她怎麼能讓皇上也一起摻和下去呢?
「你這又是何苦?非得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嗎?」對於她的拒絕,龍騰雲終於忍不住地板起臉來。
他雖然貴為皇上,但總也是個凡人,也有七情六慾,今天牌位上這個男人是為了他而死的,難道他不能為他上炷香,聊表一下心意嗎?
那些宮中禮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怎麼大家口口聲聲說他是天,偏偏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呢?
抬眸輕瞥,輕煙暗歎了一聲,終究還是探手取出了香,燃上,然後遞給龍騰雲。
既然皇上堅持,那就讓他拜吧,如果東亭大哥泉下有知,應該也會欣慰皇上的重情重義。
或許,東亭大哥的捨身護主是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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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忘去那明顯日漸消瘦的容顏,向來高高在上的龍騰雲終於明白了,有種女人縱是用最極至的嬌寵,也會日漸枯萎。
看來,即使若儀沒有抗議,他也得盡早想辦法送走那些嬪妃。
「你就放手去做吧!」思緒既定,他朝著端坐下頭的關雲揚說道。
「呃……嗯。」這沒頭沒腦的天外飛來一句,也虧得他著實已經習慣了這一皇一後的思緒,關雲揚很輕易地就瞭解了皇上所指何事。
「皇上的意思是,只要我將四個娘娘弄出宮,不在意我用什麼樣的方法?」
「不,我不要你分心,你只要全心全意將淑妃安置在宮外,其他的三個妃子我另有安排。」他絕不能順著輕煙的意願讓她削髮為尼。
原本他是打算讓關雲揚一手包辦四個把子,但自昨夜見了輕煙之後,他就決定要妥善安置每一個妃子,因為要做到最好,所以他不要關雲揚分心。
至於其他三個妃子,他也會憑著她們的意願,想好妥善的方式安置。
「用任何方法嗎?」
「對,用任何方法,但絕對不能讓她剃渡出家。」這也是他不能隨便單獨放她出宮的最主要原因。
他敢肯定,若是她身邊沒人看著,一旦放她出宮,她絕對直奔深山占剎,然後一生長伴青燈古佛。
如果真任她這樣終其一生的話,他很怕半夜會有人從地底下冒出來找他算帳。
「她想剃渡出家?!」關雲揚驚詫地揚聲。「為什麼?」
雖然說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清冷的氣息,可這般花樣年華的姑娘,為了啥事竟然想出家?
「唉……」長長的一聲低歎,道盡了他的無奈。「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龍騰雲邊說邊揮手退去隨侍的宮人、宮女,一待他們闔上了門,關雲揚便不等賜坐就逕自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不是他沒大沒小,不怕砍頭,而是認真說起來,這個皇上還得跟著若儀喊他一聲大師兄呢!所以既然現在四下無其他人,他也懶得再遵從什麼君臣之禮,那多累人啊!
「我的時間多得是。」關雲揚擺明了想聽故事。
說老實話,他對慕容輕煙還真的起了好奇心,在這世道上打滾了這麼久,他還真沒遇過一個像她那樣清冷的姑娘。
初時對她的印象雖然不太好,可就衝著她連番讓自己驚詫,而且他還得負責送她出宮的份上這兩點看來,聽聽她的故事好像也不為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