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他生平做過最魯莽的事。
徐爺與阿大等人後發先至,越過蕭子暮到達吵鬧聲的源頭,忽然齊聲驚叫起來:
「老天!大家快過去幫忙!」
他們的話更加深蕭子暮的焦慮,快步上前定晴一看……「翎兒?!」
入眼的景象深深震懾了他,再也沒有任何事能比這更令他失控……廟裡的這一陣吵鬧聲,果然鳳翎也參與在內……三名大漢正圍攻著她一人,但見她不顧生死、招不成招地竭力抵抗,身上有三、四處刀傷,鮮紅的血染深了紅色的衣裳,也滴滴落在泥土地上;而張玉雲手撫著肩,臉色蒼白地跌坐一旁,嘴角還留著血跡,似乎難以使上勁。
戰鬥中的鳳翎根本已快油盡燈枯,僅靠一股蠻力撐著,正遺憾終避不過斜劈至頸項這一掌時,身邊黑影一晃截去了這招死著,她的壓力頓時減輕。快速地環顧四周,她看見了山寨的兄弟們前仆後繼的來救她,再往遠一點看,最後她的眼裡只剩肅立一旁的蕭子暮。
相公帶人來救玉雲姐了嗎……鳳翎的變招倏地變慢,心神全往蕭子暮那兒飄去,就這樣一個不注意,冷不防又被人在肩膊上刺了一劍。
「啊……」她顫巍巍地往後抽身,避免劍刺得更深,阿大見狀扯著她的袖子一拉,將她往打鬥圈外的蕭子暮那方推去,自己上前替了她的位置。
「翎兒!」蕭子暮伸出雙臂接住她,她的血沾滿他一身,赤紅了他的眼。「妳究竟在做什麼?妳自己一個人跑來,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刺在她身上的每一刀、每一劍,就像直接刺在他身上,那麼深刻的痛楚與不捨;她的血,也直接滴在他的心上,灸燙地熨入肺腑,教他再也冷漠不起來。
她被他的盛怒嚇著,靠在他身前喘息之際,也只能囁嚅著回答:「就是知道危險我才要來……是因為我的緣故,才讓如儀看到玉雲姐的畫像,我辜負了你的托付……所以我每天都要來保護玉雲姐。」
「妳這個傻瓜!」他失去冷靜大罵。「我說過我會解決,妳為什麼又要單獨行動?圖有人重要嗎?圖失了,我可以再畫,但人失了,教我怎麼……怎麼……」
他終於明白了,她是這麼重要、這麼重要……
「相公……」淚水又聚上她的雙眼,她無辜地看著他氣到說不出話來的樣子,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她救了他心愛的人啊……為什麼還要被罵呢?她知道張玉雲今天被圍攻,都是她害的,她不是極力挽救回這個錯誤了嗎?
蕭子暮感受著在他懷中發抖的她,深深呼吸平抑自己的怒火,這是他生平頭一次發這麼大的脾氣,可能嚇到她了。「妳失血太多,不要再說話了,有事等這裡解決了再說。」
「我只是皮肉之傷……」不過久戰脫力而已。
他沒有再開口,只是肅容盯著她,一直到她乖乖閉上嘴巴。
這一次,他看她的眼光再也沒有壓抑了,充滿著熾熱的情感、萬分的不捨,一如她平時看他那純然愛慕的盈盈秋水,但懷中的人兒,卻直覺避開他的凝視。
他是不是又用那種淡然的目光在瞧著她呢?她不敢看,不敢接受,她真的盡力彌補過錯了,不要再用冷淡責備她了……
☆☆☆☆☆☆☆☆☆☆ ☆☆☆☆☆☆☆☆☆☆
將張玉雲救回蕭府,戌時已過,為瞞過監視府內的人,還將她藏身在蕭子暮的官轎裡,累得他只好充作隨從,混在人群中回府。
鳳翎經好一陣子的休息,體力漸漸恢復,獨獨身上的血衣比較駭人。她被蕭子暮帶到房裡,就一直坐在床沿怯怯地低頭,不知該說些什麼才不會再次激怒他。
蕭子暮也同樣望著她……這一段時間的心情沉澱,他已漸漸恢復平日的冷靜,只不過她狼狽的樣子令他攢緊了眉峰。
立在床邊許久,他終於輕歎口氣。
「脫下妳的衣服。」
「什麼?」鳳翎愕然抬起頭,直覺護住襟口。
「脫衣服,我幫妳清洗傷口,然後上藥。」他知道她想偏了,但他也並非沒經過掙扎。經過這一夜,他便不能後悔了。「妳是我的妻子不是嗎?」
此刻他清楚的明白,自已永遠不會後悔。
聽了他的話,鳳翎慢慢鬆開了手,一個一個地解開襟扣,褪下衣裙,手就像不聽使喚般發抖,以致動作相當緩慢,最後,身上僅剩一件抹胸及下裳的棉褲,她整個人也由頭紅到腳了。
蕭子暮凝視著她雪白肌膚上幾條怵目的傷痕,深邃的眼眸變得更加闇黑。從熱水中擰起布巾,他輕輕地撫過那些讓他心疼的痕跡,由肩膀、胸腹,直到腰際,像在憐惜他最鍾愛的珍寶,柔柔的、溫溫的,帶點曖昧的撩動;然後他替她上藥,大手直觸她細緻的肌理,一團火熱就順著他的手遊遍了她的身,引起她一陣輕顫。
天知道他也是費了多大的勁才讓自己不顫抖。她手足無措的樣子,激起了他一再逼自己漠視的情哀,他擦完最後一處,大手卻未離開,反而微微環著她。
「妳知道我為什麼罵妳嗎?」
聞言,鳳翎驟然轉過頭來直視他,嬌靨上的緋色仍在,但淚水不受控制地滾出眼眶,像雨水裡一朵柔荏的小花。
「我知道……我很想救玉雲姐,可是還是讓她被打了一掌……不過,不過她沒有受傷,我全替她擋下來了,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
她清楚玉雲姐已回到他身邊,也該是她放開他的時候了……
「不是這個。」他不願再聽下去,那只會讓他心痛得不能自己。拭去她的淚水,他輕聲責備:「妳一心只想著保護別人,但妳有沒有想過自己?」
「我沒關係的!」她急了,忘了自己衣不蔽體,直抓住他的手臂。「玉雲姐是相公最愛的人,我當然要——」
「等等。」他打斷她的話,神色怪異的瞅著她。「誰說玉雲姑娘是我最愛的人?」
「不必說,用看的就知道了……」她沮喪地垂下頭。「從我第一次見到你開始,玉雲姐的畫像你都是不離身的,到山寨來也是為了她,到京城裡也是為了她,我當然知道你是愛她的。」
蕭子暮聞言一愣,驀地心頭漲滿了對鳳翎的愛憐。她一直是這麼想的嗎?她偶爾會流露出的受傷神情,原是誤會他愛張玉雲嗎?這樣她竟然能幫他保護畫軸,幫他送信,還不顧危險地隻身追蹤張玉雲至深夜,只為了告訴他關於張玉雲的行蹤……她究竟受的是什麼煎熬、是什麼苦?
「妳真的……太癡、太癡了!」他何德何能,能擁有這麼一個深愛他的女子?
「我知道我很笨。」忍住嗚咽,她鼓足勇氣問出了她終要面對的問題。「相公,玉雲姐出現了,那我……我是不是應該自己離開?我會幫你跟玉雲姐解釋,我們不是真正的夫妻……」
「我們永遠都是夫妻!」
他敗了,他真的敗了,敗給了鳳翎,也敗給了自己。管他什麼秘密、什麼責任,摟住她腰際的手臂一緊,令她不由自主貼上胸膛,接著迎上她疑惑的眼神,他低頭以吻緘封她將說出口的疑問。
鳳翎瞪大了眼,直覺承受他以唇傳遞過來的澎湃情感,漸漸的,她自然而然閉上眼睛,完全投入在彼此的濃情蜜意裡。他吻她的方式與她吻他是那麼的不同,超乎極限的繾綣與依戀,激盪出一波波的浪花,好像要把這幾年浪費的時間全部補回來,瞬間將兩人滅頂。
良久,他放開了她,急促的喘息與交纏的呼吸營造出綺麗的前兆……「不行,現在不適合……妳受了傷。」
他說著只有自己懂的話,似在說服自己。兩人靜靜的擁抱,交換著情意,待鳳翎從激情中稍微清醒了腦袋,才找回舌頭說話:
「相公,我們……你……」
「我沒有愛過張玉雲。」他貼著她的耳,娓娓訴說,不希望她再因這個誤會折磨自己。「以往只要妳問我的,我便不會騙妳。這件事妳沒有問過我,怎能如此斷定?」
「我以為……」她羞愧地咬住下唇。「我、我弄錯了嗎?」
「妳說過我們心靈相通的。」他正視她的臉,要她也看著他。「我本來也這麼以為,可是,我發現我不完全懂妳,而妳也不完全懂我,難道是我隱瞞的事太多,讓妳無所適從嗎?」
「不!我們的確心靈相通,我可以證明的!我……我……」一時間慌了手腳,鳳翎支支吾吾找不出理由。
「那麼,妳知道我心裡的人是誰嗎?」他不想再逃避自己的感情了。
「是誰?」回憶他身邊來來去去的女子,除了張玉雲,就只有……而他方才又那樣纏綿的吻著她,莫非那個人會是……鳳翎一雙充滿愛意及希冀的眼光,終於勇敢的定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