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還不少嘛。」回頭望向他,鳳翎突然發現林子四周多了一些人影逐漸圍攏過來,立刻戒備地皺起秀眉。「喂!你究竟是多有錢,這麼多人想搶你?」
隨著她的眼光看過去,朱棣莞爾。「那些都是我的護衛。」
「哦?原來你的人那麼多?」她聳肩收回踩在蒙面人背上的腳。「那就不需要我了嘛!」
「不!鳳姑娘不吝施援,在下很是感激……」朱棣感覺她想走了,直想用話留住她。
「行了,別姑娘姑娘的叫,我嫁了人的。」她指了指頭上結成髻的發。「好啦,這會兒你的幫手都來了,我有急事先走,今天的事不算什麼,你別掛在心上。」
話一說完,她飛也似的縱身而去,留下朱棣幽幽長喟。
「嫁人了嗎?真可惜……」挺有趣的姑娘不是?目光憾然送走她火紅的背影,他命手下帶走地上刺客,領著林子裡的人緩緩離去。
直至所有人都走遠了,一直藏身於樹枝上的數人才躍下地面,苦笑搖頭:
「徐爺,就說蕭子暮太緊張,這裡根本用不著我們,丫頭一個人就擺平了。」
「若非擔心她一個人出了岔子,還會叫我們嗎?咱們快跟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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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不停歇直奔月老廟,鳳翎在廟前頓住身形,手直覺摸了摸懷裡的信函。
信裡寫了些什麼?相公是以什麼心情寫這封信的?張玉雲看了又會有什麼反應?
一連串的疑問,只能在心裡問自己,否則誰能給她解答?況且若答案十分殘忍,她寧可什麼都不知道。
站在廟門外,她發現參拜者不多,但看得出都是些達官顯要的夫人、千金。行進一個打掃潔淨的小庭院,一位老婆婆站在院內平靜地盯著她,彷彿已等了很久,對她這個闖入客完全不感訝異。
「呃……請問這裡有沒有一位張玉雲姑娘……」解釋老半天對方都沒反應,鳳翎如墜入十里迷霧般開始比手畫腳。正在懷疑眼前的老婆婆非聾即啞,對方卻有了動作,不聲不響地回頭朝屋內進去,她只好莫名其妙地跟進去。
到了一間房前,老婆婆輕敲了兩下門屝,接著回頭看了鳳翎一眼,便默默離去將她拋在門口。
這是什麼意思?鳳翎一頭霧水,不過,會敲門就代表裡頭有人在吧?可是都過了好久,為何還沒人出來開門?
踟躕少頃,她小小聲從外頭喚道:「裡面有人嗎?我要自己推門進去嘍?」
還是沒響應。豁出去一推門,還沒看清裡頭,一道劍光已揮至眼前。
經歷過各種大大小小陣仗,她並不把這一劍看在眼裡,立即偏頭閃過了劍勢,手抓著門扉往內硬推,將對方的招式全數撞回去,自個兒以門為軸,雙手施力晃到了另一邊,照面就是一記拳頭……
「玉雲姐?」拳頭到了張玉雲鼻尖前霍然停住,鳳翎差點誤傷了她。
「妳是……」張玉雲放下了劍,對眼前有些眼熟的人起了疑心。
「我是鳳翎啊!妳忘了嗎?我們從小一起在山寨裡長大的!」鳳翎尚年幼時,張玉雲便離開山寨,因此對她的輪廓只有一點印象,但鳳翎幾乎天天看著張玉雲的畫像,兩人對彼此的熟悉當然不可同日而語。
「妳怎麼會找到這裡來?」久別重逢,張玉雲不僅沒有一絲喜悅,更警戒地退後兩步。
「我是來送信給妳的……」鳳翎一口氣從蕭子暮找上山寨起一直說到她無意間發現樹林裡的暗記為止,然後把信慎重地交給她。「所以,相……蕭……呃,蕭先生他要我送這封信來給妳。」
「妳和他是夫妻,還稱他蕭先生?」心裡已有九分相信,但仍聽出了不對。
「那、那只是權宜嘛!我和他只有名義上的夫妻關係,其實我們之間沒什麼的!」急急忙忙地搖著手,鳳翎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壞了蕭子暮的好事。他期待與張玉雲見面已經好久了,要是讓張玉雲產生誤會,他會多麼傷心難過?
張玉雲看著鳳翎驚慌失惜的模樣,若有所悟地點頭,譏嘲的笑容衝破了冷凝的表情。「妳和我一樣,都是傻瓜。」撂下一句語意不明的話,她低頭拆開手中的信,默然閱讀起來。
天漸漸暗了,安靜的室內,燈蕊爆開的嗶剝聲清晰可聞,鳳翎見張玉雲看完信後不語沉思,耐不住性子問:「玉雲姐……那信上……寫些什麼?」
「妳不知道?」優雅地彎起唇角。「他居然沒有告訴妳?」
「我沒有問,而且信的內容大概也不適合讓我知道。」鳳翎黯然低頭。她深知依蕭子暮個性,信中不可能寫些風花雪月的情話,但必定是一些相思慰問之語,所以她不想問,問了也是徒增傷感。
他不讓妳知道,是想保護妳。張玉雲把這句話放在心裡,只是諷然笑道:「他倒是對妳很好。」
「是啊!相公……蕭先生對我很好呢!」一聽人家讚美她的丈夫,鳳翎一顆芳心就飛揚起來,開始如數家珍地敘述蕭子暮種種的好。
孰料張玉雲愈聽臉愈黑,最後冷冷地截斷她:「不管他對妳多好,最後仍是沒告訴妳信上寫些什麼不是?我倒可以告訴妳。」
蕭子暮這麼護著鳳翎,她就偏不讓他如願!
「這事要從好幾年前開始說起。洪武年末時,我還是個小宮女。老皇帝有一天破例帶了一個平民進宮談話,我在一旁服侍,那個平民便是蕭子暮。從他們言談之中,可以聽出蕭子暮見識不凡、分析時事鞭辟入裡,於是我便開始注意起他。」
鳳翎極有同感地點頭。當初,她也是見到他在一片混亂之中,仍能有條不紊地謀畫策動,那種崢嶸的大將之風,令她一下子就迷戀上他。
只是與鳳翎短短交談幾句,張玉雲立刻瞭解她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是極為單純的一個人,便又故意說道:「妳應該知道我的祖父是誰吧?」
「嗯。」是張士誠,由於寨裡的大老都是他的屬下,因此張玉雲從小在案裡的身份便相當特殊,大家都十分敬畏她。
「當年我祖父與朱元璋爭天下,最後卻兵敗平江,被徐達所俘,在城破前,他只交代了我父親一句話:奪回天下!」
鳳翎聞言機伶伶地一怔。「所以玉雲姐妳入宮是為了……」
「沒錯,只有身在敵營,才更利於從中顛覆。過去朱元璋太過精明,我父親無法成事,但我不同,蕭子暮這等人才若能為我所用,豈不更佳?所以我刻意接近他,與他……結交成友。」張玉雲淡漠一笑。「靖難事起,朱棣取代朱允炆,但朱棣顧忌朱允炆會重起爐灶,便四處派人追蹤他。我現在潛伏在京師附近,便是要勸朱允炆奪回皇位,因此蕭子暮這封信,是知道我處境危險,欲助我一臂之力。」
「不可能!如今天下承平,若要顛覆朝政,百姓必定又陷入戰亂之苦,所以相……蕭先生一定不會幫這種忙!」鳳翎難得正經八百地肅起臉。
盯著鳳翎義憤填膺的樣子,張玉雲噗哧一聲笑出,臉上的冰霜又化了些。「瞞不過妳呢!但這封信確實是他要我有危險時去找他,這可沒有騙妳。」
「那是因為他重感情!他知道妳有危險,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妳很瞭解他。」張玉雲輕柔的聲音一下又沉重起來。「但是這些事的前因後果,他都沒有告訴你,又是為什麼呢?」
「這……」是啊,這麼重要的事,他為什麼沒說?難道他覺得她只能同甘,無法共苦?
「看來,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還要再重新估量估量了。」刻意丟下這一句,張玉雲秀氣地舉起左手,輕輕一揮。「妳回去吧!幫我轉告蕭子暮,他的好意我心領了,他既幫不了我,就不要阻止我。」
「玉雲姐……」鳳翎嚥下心頭的苦澀,試圖力挽狂瀾。雖然這件事與她沒有直接關係,但蕭子暮的好意被張玉雲一口回絕,她心裡就是難受,好像把他交代的事給搞砸了。
「回去吧!順便問問他,什麼都瞞著妳,究竟把妳當成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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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把她當成什麼了?
過去她也曾思考這個問題,但當時只想到自己能待在他身邊、能保護他就夠了,他把她當成什麼根本不重要,可是在京師他並不需要她的保護,卻又讓她以妻子的身份留下來……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她能不能有一點點期待?
但是,現在張玉雲出現了,他……
「……是嗎?玉雲姑娘拒絕了嗎?」蕭子暮瞭然地點頭,一眼瞥見鳳翎自責的模樣,自然放緩臉上線條。「這個答案是可預見的,不是妳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