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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馥明

  為孫天寶流淚或著急,對方文意而言,只不過是生命中曾經一起走過的記號,是身在人世間的一種迷戀與歡喜。

  *  *  *

  孫天寶一到地檢署上班,就發現昨天破獲的毒品案,竟又幸運地由他承辦。

  惟一的理由,整個地檢署會西班牙文的檢察官,僅他一人。

  為使偵辦過程順利,孫天寶是惟一的人選。

  易清榮命案、董玉芬命案、李光生命案及毒品走私案,四案合一偵辦,孫天寶心中一喜,標大營造,這下你鐵定無處可逃。

  孫天寶找楊正堂,要他想辦法突破李國昌的心防,供出事實真相。

  楊正堂深覺苦惱,不恥下問:「孫檢,你就告訴我重點,細節我會做,我知道你有方法了,不要藏私。」

  孫天寶乾笑幾聲,馬上回答:「嘿!嘿!我只是略有耳聞,李國昌非常孝順,又經常懷疑他老婆,所以我想……從他母親及老婆部分著手,可能會有想不到的效果。」

  「這方法好得不得了,孫檢,我們再把標大營造破了,我鐵定陞官。」

  楊正堂依照孫天寶的傳授秘方,即馬上前往李國昌家中,一到李家門口,只見李母一人坐在玄關處,低頭垂淚,神色甚為可憐,楊正堂一問,得知李國昌之妻,果卷款而逃。

  簡直天助也,楊正堂馬上發動攻勢,說服李母叫李國昌說出事實真相,以免日後孤單一生。

  親情攻勢,一招見效。

  不久,李國昌在看守所中,經母親告知,收到三百萬元之安家費,全給他太太卷款而逃!老母無人照料,生活困頓,一再前去看守所哀聲哭天喊他,每次去臉色都比前一次蒼白,李國昌受不了母親的哭訴,一星期後,向警方自白,是受卓子威唆使而頂罪。

  該三百萬元資金來源,是從標大營造所流出,迂迴轉過五手。

  同時,通緝犯陳文亦落網,在得知李國昌自白後,見大勢已去,跟進自白,是受卓子威唆使而頂罪,安家費三百萬元是卓子威拿現金給的。

  兩個證人對卓子威的指證歷歷,亦有證據,惟卓子威早聞風而逃,不知去向。

  孫天寶當日下令通緝卓子威。

  簽發搜索票,親自帶隊搜索標大營造。

  一箱一箱標大營造不法的證據,從標大營造總部轉駐警局,累壞一大堆警察,日夜查賬兼查證,終於找到標大洗錢、綁票、經營特種營業等不法情事。

  孫天寶查傳林立原,一次,二次,三次,皆未到庭,傳拘無功後,下令通緝。

  *  *  *

  卓子威在聽聞李國昌自白後,當日即離開警局,前往他拘禁葉詠曼的住處躲起來。

  葉詠曼現在見到卓子威已猶如見到鬼一般,迅速瑟縮在牆角的一旁。

  緊緊抱住自己,縮成一團,完全不復從前潑辣凶狠的模樣,神色淒淒,歇斯底里喊著:「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卓子威已一肚子火,又見葉詠曼如此不識相,愈發有嗜血的衝動,陰冷地輕哼:「小曼,你要自己走過來,還是我走過去?」

  葉詠曼一聽,馬上腦部沖血,神經緊張,那種害怕的感覺不斷擴張,延至四肢,忍不住全身發抖。

  這句話好像是上星期她被卓子威攔截至此,所說的其中一句話。

  簡單,應該毫無殺傷力。

  但恐怖的事,就是發生在這句話之後,葉詠曼永遠不敢或忘。

  那天……

  卓子威在查知葉詠曼心情優哉與眾多同學共游北橫時,卓子威二話不說,在公路上等她。

  下山時,葉詠曼驟見卓子威陰魂不散地跟來,頓時像吃下了一千公噸的炸藥,怒不可止,不等卓子威走過來,葉詠曼就踩著高跟鞋,氣沖沖地走過去,共游的男同學見狀,卻心中替卓子威暗暗叫苦,這下兩三個耳光是免不了的。

  所有同學商議結果,天色已晚,就先回家吧!反正只有葉詠曼欺負人的份,他們是不用擔心的。

  葉詠曼才剛走近卓子威身邊時,她的同學卻一輛車一輛車急駛而過,且認定卓子威必死無疑,基於同情心,及消遣的心理,皆紛紛對卓子威拋下:

  「警察先生,小心!小曼打你時要記得躲,不然明天上班會很糗!」

  沒五分鐘人全走光,葉詠曼睨視著卓子威,嗤之以鼻地說:「我再鄭重聲明一次,我從此以後不想再看見你,你不要再死皮賴臉。」然後朝著她的車方向而去,葉詠曼是沒有勇氣再打卓子威的耳光,剛剛是同學都在,為維自尊,才作作樣子,她一輩子都不想和卓子威有牽扯。

  她真的有點怕他。

  快走快好。

  走不了了,卓子威跟上來,鉗住葉詠曼的手,將她轉過身來,大力地搖著葉詠曼說:「從這一刻起,開始聽我的話,不要大呼小叫,否則我會對你不客氣。」

  葉詠曼被卓子威這種陰狠凶殘的模樣震住,但尚未達害怕的程度,她怒道:「你算哪根蔥,要我聽你的,你滾開。」葉詠曼毫不客氣地將他推開,自顧自地走進車裡。

  尚未坐定,卓子威進來,一劈頭就給她一記耳光,再一記,又一記。

  出手十分重——像報復。

  很久很久以前,她好像也曾這麼打過他。

  葉詠曼開始有恐懼的感覺,嘴角掛著血絲,那腥腥的味道,她想擦掉,但卓子威沒說可以擦,她不想也不敢動,靜觀其變。

  卓子威第一個命令:「下車,坐過來乘客座,別想跑,也別想叫,你鬥不過我的。」

  葉詠曼也只能鴕鳥主義地想成,只不過是把車借他開下山罷了!就不要計較太多,讓讓他一次,死不了。

  明哲保身?!

  葉詠曼一輩子最聽話的一次,靜聲地打開車門,緩緩地從車前繞過,走進乘客座,坐下不語。

  識時務者為俊傑。

  卓子威亦不打算和葉詠曼說話,只怕把事情愈弄愈糟,他原本只想要葉詠曼真心地愛上他,他從不想把他們之間的關係變成今日的模樣。

  但葉詠曼總能夠激發他本性中最暴烈的一面,總把他找她的好意,反變成惡意。

  可是,又好像只有這種方法能讓葉詠曼對他好一點。

  這是一種矛盾的感覺,卓子威並不希望每況愈下。

  兩人一路無話,一個不想說,一個不敢說,空氣中瀰漫著對峙的恐懼,葉詠曼整個心思,所有的細胞都共鳴著。

  「快點遠離這個惡魔。」

  這個概念像大合奏般,時時敲打葉詠曼的腦袋。

  直至車行到市區,停紅燈時,葉詠曼發現這是最好的逃走時機,既不會受傷,又不會再被抓回去,愈想愈對,她機警地趁卓子威不注意之際,打開車門,打算棄卓 逃走。

  不成功恐將成仁,果然,葉詠曼方一打開車門,不,是手才剛碰觸到把手時,她已被卓子威攔腰抱住。

  此番驚嚇,葉詠曼手足無措,一顆心忐忑不安,卓子威見葉詠曼嚇成這樣,心中有所不忍,輕輕地欲碰觸她的唇,以示歉意。

  這突然的碰觸,葉詠曼自然地撇過頭去,讓卓子威撲個空。

  他誤以為葉詠曼又再度嫌棄他。

  他想起三千元的侮辱。

  他又想起,曾被甩過的耳光。

  他又想起,他被她咬的舌頭。

  新仇舊恨紛紛在此時洶湧而來,他的神態開始淒厲,內心激動,臉色潮紅,將葉詠曼的腰摟得更緊,鼻翼因忿怒而擴張,他咬牙切齒地罵她:「你天生就是賤,我對你好,你偏不要,好!好!好!」

  連續三個好字,葉詠曼知道不好了,但尚未說明清楚,卓子威已然發標,以超高速橫行在馬路上,葉詠曼被甩得七暈八素。

  右手臂因碰撞車門而淤紫,前額敲到擋風玻璃而隆起一個小山丘,骨頭因快速的拋物線原理,而面臨全散掉之境地。

  在未發生命案前,卓子威的目的地終於到了。

  葉詠曼張目四望,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尚未看清,卓子威即粗魯地把她拉下車。

  葉詠曼不放聲張,任由卓子威帶她進入一間房子,很簡陋的房子,但葉詠曼不敢嫌。

  她坐在一張椅子上,正好與卓子成正面相視。

  卓子威經過剛才的飆車後,心情已不復來時的惡劣,又恐再度發生爭執,就不說話吧!

  他是深愛葉詠曼的,他渴望葉詠曼亦能給一份肯定的愛,廝守終生,聽起來有點可笑,但句句實言。

  然而總因愛,而終成恨。

  他們的見面,次次驚險,都以互相傷害為終局。

  他不想,但命運就是這樣安排。

  這是宿命?或是結果?

  葉詠曼眼睜睜地望著閉上眼的卓子威,她懷疑怎麼有這種人。他愛的人就必須屬於他的。

  不能拒絕,不能抗拒,她不是討厭他,但她是天之驕女,只有別人聽她的旨意行事,不能要她委曲求全。

  卓子威與葉詠曼的思想是平行線,毫無共融之可能性。

  不是有人曾這樣說過:最愛的人,永遠是傷自己最深的人。

  兩個人的第一夜,就這樣在愛恨交叉點中度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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