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說起來,她拳腳功夫雖行,可對女紅一竅不通;也許將來搞不好她不會織布繡花,卻是打打老公鞭鞭孩子也說不定……呃,這時候她還想這些做啥!
總之,能活著出宮,她立誓再也不出現在他面前了啦!
「呵,晁愛卿,我知道你在裡頭。今夜,本宮等不及了。你——快——開——門——吧。」拉長的尾音,已經略顯門外人的不耐。
晁玄鈺跌坐在地上,手足無措的蜷起身子,縮在桌底下,無助地想著:
完蛋了!她、她、她——她這回死定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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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初春,京裡綠意盎然,百花盛開,處處洋溢著蓬勃生氣。
也正值皇上將封國交給大皇子李朔的第三年,封國連年收成豐碩,豐衣足食的日子,讓百姓們對那位鮮少出現在人前的大皇子,完全心悅臣服。
也許是為了回應百姓們的期待,也或許是李朔認為真正到了展示實力的時機,他決定趁入春時節,邀集京中所有大臣王親貴戚,在距京五里外的「瓊林」獵場,舉行一場別開生面的狩獵競試。
競試當天,各家族派遣一名代表參賽,由日出起算,看誰能獵得最多且最珍奇的獵物,不僅可獲得大皇子賞賜的金銀珠寶,還會加官晉爵,另有封賞。
所以表面上,這雖是個近似熟絡君臣感情的熱鬧遊戲,卻也是個在皇子面前表現的絕佳良機,眾人皆想;打死也不能輸人,絕對要爭破頭出線,獲得皇子青睞。
於是乎,雖然各家號稱只派一名代表出陣,可檯面下卻動作頻頻。
首先是宇文家,那位以單手舉起石獅而出名的二公子,不知怎的,突然在賽前鬧肚子而棄權;接著是吳家那名傳聞在七歲時,就能擊倒野狼的當家,也因一開賽便從發狂失控的馬兒上摔落,受重傷而退出。
一個個備受矚目的參賽者紛紛放棄,開賽不到半個時辰,傷患人數不斷遽增,各大世家貴族互相陷害偷襲的結果,便是全軍覆沒。
這下可好,剩下較沒名氣地位的沒落世家,無不趁此良機,展現平日被打壓的實力;獵得銀狐的,是接連兩代不曾名列朝臣的奎家獨生子,而一箭射下七隻野雁的,也是長年被排擠於貴胄世族之外的藍家少爺。
也許是受大皇子李朔,近來不問出身、勇於任用新人的激勵作法,使得一票有抱負的年輕人,勇於展現才能。
一場狩獵下來,就見高手輩出,優秀人才不斷登場。
而身為開國功臣子孫,曾是數代重臣,卻又接連好幾代只撿到七八品小官做的晁家,自然也不肯放過這難得良機。
「終於沒有那些齷齪小人礙著咱們,這是晁家千載難逢的出頭機會。」
晁家當家晁書霖趴在炕上,咬牙切齒,極不甘心的說道:「怎麼我偏在此時遭人陷害,受了傷不得動彈?一定是雲家那個中郎將老賊——」
「爹,咱們晁家還沒厲害到,會有人想花工夫陷害咱們。」
回嘴的少年,頑皮地坐在一旁疊高的雜物箱上,一雙勻稱小腿套著沾滿泥沙的墨色皮靴晃呀晃,原是一身素淨白衣,卻因染上沙塵而弄得灰黃斑斕。
營帳中晁家其他人,有人畏畏縮縮不敢應聲,有人沒見過大場面、還沒從營外的熱鬧中回神,個個一愣一愣的,看著晁家性格剛強的獨生女和她爹拌嘴。
「您自己年紀大了,才一滑倒就閃到腰不能參賽,別硬賴在別人頭上,那未免有失厚道。身手不靈光就承認嘛,也沒什麼好丟臉的。」
十七歲的晁玄鈺雖稱不上美艷絕倫,小巧臉蛋仍清麗有餘,舉止間少了分女兒樣的扭捏嬌態,卻多了渾然天成的直爽俐落。
那雙靈動大眼更是不安分的左瞧右瞧,就是靜不下來。
生平罕見難得盛會,她怎能不好好的逛一逛呢。
這年頭對女人家有太多太多不公平的限制,若非爹總拿她沒轍,否則她也一定如其他人一樣,窮極無聊的在家裡悶成顆石頭吧。
「玄鈺!你還敢要嘴皮子。給我在旁邊安靜坐好——」有些惱羞成怒,晁書霖端出父親的架子低暍一聲。
「唉,我早知女人不該拋頭露面。一定是答應讓你這野丫頭跟來觀賽的關係,才會讓我觸了楣頭。回去!你快回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爹,才不是因為你答應讓我來的關係呢。」晁玄鈺反駁道:「你根本也沒答應讓我出門,是我自己混進來以後,你怕被人發現,才要我待下的。」
晁書霖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誰讓他管不住外向活潑的女兒。唉,她娘早逝,自己又對她疏於管教,以致如今落得被她那張伶牙俐齒奚落的無言以對。
「夠了夠了,你呀,就乖乖待在這兒,別給我闖禍。這附近到處是達官貴人,王族子弟,讓他們發現有不相干的女人混進來,不將晁家批死才怪。」
雖然晁書霖三申五令的要女兒躲在帳篷中,可看她渾身上下的白衣全弄得花綠灰黃的,想也知道,女兒早已不知在這闈場中晃蕩了多久才來見他。
而且想讓她乖乖聽話……唉,總覺得不太可能。
「帳蓬有破洞,馬兒不聽話,腰又受了傷,遇上一連串地倒楣事,爹,你連休息的營區都還沒踏出就不能參賽了,還是好好休息吧。」
晁玄鈺眸中精光一閃,態度一轉,她跳下木箱,走向炕邊,甜美地層露一個璀璨笑容安撫父親。「這下,我看晁家也只能換人比賽了。不如……」
「晁家今日不出面,就怕永無翻身之日了,與其如此……」晁書霖一咬牙,握拳重槌下硬梆梆的炕面,對著眾人宣示道:
「只要能為晁家爭取功名,不管是什麼身份,我都讓他代我參賽。」他一臉熱誠,充滿期待地環視全場。「有誰自告奮勇的?我將會大大重賞一番。」
「聽說……剛吳家有個小少爺,被那個宰相之子一刀砍下腦袋,不過在這次比試中,這不犯法喲。大皇子說了,此次規則,無論生死,只談勝負。」
晁玄鈺笑盈盈的迎向那幾個才提起勇氣跨出一步、打算向當家自請上場的堂兄弟們,又看著他們聽完她好心提醒後,皆默不作聲退縮回營帳邊。
「你在搞什麼把戲?」朝女兒丟了個白眼,晁書霖回過頭,看著因晁玄鈺一番話而心生怯意的大伙,也決定豁出去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宣佈道:「如果有人能代表晁家獲勝,我不但將女兒嫁給他,還把整個晁家都讓他繼承!」
在所有人驚歎之前,晁玄鈺率先提出抗議:
「爹!你就打算把這難得的參賽機會交給別人嗎?」她抗議的不是自己終身大事被隨便決定;她在意的卻是那個誰有機會代表晁家出陣。
「晁家已三代不曾擔任七品以上官職,想當初,和太祖一起打出天下的,可是咱們晁家七世先祖呢。今天,這次狩獵比試,是為晁家挽回聲望的唯一機會,不然有本事,你就去呀!我就讓你知道,女兒和兒子終究是能力不同!」
晁書霖總算弄懂,女兒八成從一開始就在打這主意。可這次比試並非兒戲,弄不好可是會送命;再怎麼說,都是自己的寶貝女兒,他不能答應。
於是他撂下恐嚇。「如果你搞砸了,我就在路邊找個王八羔子把你嫁出去,再也不要你這個不聽話又愛闖禍的女兒!」
「去就去,誰怕誰?」晁玄鈺一聽,非但沒有一絲驚懼,反而還大刺剌的笑了起來。「話先說在前頭,這可是你親口要我去的,不許反悔!」
「玄鈺!」沒想到他家丫頭當真如此大膽。
晁書霖想攔下她,可晁玄鈺早已先一步,抓住桌上那代表參賽者的金黃頭巾,將自己長髮重新給扎上;然後她戴上附有面紗的斗笠,衝了出去。
「別擔心,爹,只要我不輸就行了。」只聽見她的聲音自帳棚外傳來。「你只管安心等著大皇子封賞晁家吧!」
狩獵這活動,對晁玄鈺而言不難,從小她隨著爹爹習武,學會了一身本事。她腕力、臂力雖不如其他同齡男子來的強,但矯捷身手絕不輸人。
從以前她就以為,爹爹空有好功夫,卻因時運不濟,每次有機會上戰場大展長才時,要不是受傷、要不就是重病,偏是躺在病楊上動不了。
她是晁家獨生女,打小聽爹長吁短歎膝下無子,她比誰都清楚,爹是如何夢想有個繼承自己衣缽的男孩兒,偶爾她會想著,為何女孩家就不行?
是時代也好,是風俗也罷,處處規範著女人只能如何如何,她不平也不甘:再冒險也就這一次,她想憑一己之力為自己、也為爹爹,向朝廷爭回一口氣!
在規定的狩獵闈場森林區裡,穿梭有好一段時間了。晁玄鈺對於小鳥小兔等動物,她無心造孽,可對那些張牙舞爪朝她攻擊的猛禽野狼,就毫不容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