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唐蓉甩開他的手,「怕人家認出我不是你太大,告你誘拐良家婦女。」她清清弱弱的,醋勁卻奇大無比。
這是什麼跟什麼?伊籐無辜地攤著兩手,後悔不該以誠待人。
「我是擔心白天那些人不肯放過你,既然他們能找到俱樂部去襲擊你,就表示非等閒之輩,難保他們不在每家飯店安插眼線,守株待兔等我們自投羅網。」
這些唐蓉也顧慮到了,她只是故意找話氣他不該隱瞞已婚的事實。
「你給我錢,我自己找地方住。」她不想當破壞人家家庭的第三者,即使一名殺手,也該有所堅持。
「吃這種飛醋是沒必要的,相信我。」他往櫃檯走了幾步,忽又踅回來,「你敢私自離開飯店一步,就別怪我做出邪惡的事情來。」
非不得已,他是不會出言恐嚇脅迫別人的,唐蓉不是別人,她是他認定的妻子。
伊籐寒冽的五官泛起冷凝的戾氣,令唐蓉沒出息地乖乖踱向窗子旁邊,撿了個角落的位子坐著等候。
飯店頗大,大廳兩旁各有一間咖啡廳,子夜一點多了,客人稀稀落落,各據一隅獨飲或三五好友低低淺談。
伊籐check in完畢,驀地瞥見他找了十年的故人。
「百惠?!」他衝口叫住擦肩而過的女子。
那女子四十來歲,濃妝艷抹,穿著入時,臉上的神情是驚詫和極度的慌亂。
「你認錯人了,我不叫百惠,我叫蘇瑞秋,是中國人不是日本人。」她連珠炮似的搶白,像忙於遮掩什麼,眼光閃閃爍爍,飄忽不定。
「我沒說你是日本人,請別不打自招好嗎?」伊籐猝然擒住她的手,厲眸一凝,「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該做個了斷了吧?」
「你放手,你放手!我說過了不認識你,你再不放手我要叫嘍!」女人嗓門奇大,一嚷嚷把大廳裡僅餘的幾名賓客都給吸引過來了。
唐蓉依悉聞見熟悉的呼喊,好奇地也湊近瞧瞧。
那不是百惠姊嗎?她怎麼會跟伊籐拉拉扯扯的像在爭吵什麼?
「今天不把事情做個清楚的交代,休想我會放你走。」伊籐巨大的手掌如一把鐵鉗,令她一動也不能動。
「非禮呀!搶劫呀!」百惠邊叫邊動口咬他。
「先生您……」鬧得實在太不像話了,公共場所成何體統?
「抱歉,我們馬上離開。」伊籐旋身迎向唐蓉,手裡仍緊抓著百惠不放,「給我半個小時,讓我料理完家務事,會給你一個滿意的解釋。」
「百惠姊?」唐蓉呆愣在當場,聽得一頭霧水。
「你是……蓉蓉?噯,真的是你,你怎麼也『混』到倫敦來了?」她細眉輕佻,充滿曖昧。「你跟他一道?那最好,趕快替我求求情,敦他別為難我這可憐的女人,我什麼都沒有,只有爛命一條。」她抓緊皮包,好像怕遭強盜打劫似的。
唐蓉不瞭解她和伊籐之間的牽牽扯扯,一時倒不知該如何勸解。
伊籐臉色不佳,近乎凝重地搖搖頭,接著以日語不知向吉岡百惠說了些什麼,嚇得她臉色慘綠,兩片厚唇抖個不停。
「我們走。」十分鄙夷地掃了她一眼,即擁著唐蓉拂袖而去。
呆杵原地的吉岡百惠,因他鬼魅也似的凶狠目光,嚇得魂飛魄散,倉皇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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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籐擁著唐蓉坐進電梯,卻從二樓轉出側門,攔下一部計程車,跟蹤吉岡百惠來到近郊一處警戒森嚴的花園古堡。
唐蓉始終不發一語,只靜默一旁,忐忑不安地握著他的手。
她再笨、再天真也看得出來,伊籐一定隱藏許多不為人知的苦楚,她從他鬱結的眉宇讀出恨憾和無盡的神傷。
把早先的醋意暫放一旁吧,他需要她,尤其是這個時候。她溫婉淺笑,企圖撫平他愁結益深的眉頭。
「陪我下去走走?」
方要舉步,忽見兩輛高級轎車急駛進入古堡。
唐蓉一驚,忙伸手勾住伊籐的頸項,「吻我,熱情一點。」
伊籐不明所以,卻是樂意之至,此刻他思緒蕪雜,心情大壞,正需要藉她的軟玉溫香稍作撫慰。
但唐蓉的表現竟是心不在焉,馬虎了事,這種索吻的態度根本毫無誠意。
「進去了。」她的目的只為掩人耳目,選在這節骨眼,這種地方親熱,實在太沒情調了,她不屑為之。所以……「幹嘛那樣瞪著我?」
「因為我有被侮辱的感覺。」
「誰敢侮辱你,我去找他算帳。」她是標準的行動派,話剛出口,袖子已經捲起來了。
「裝蒜。」瞧她可愛的俏模樣,就算有再大的火氣,也不忍心對她發飄。
「對不起嘛。」嬉鬧完畢,她馬上斂起臉容,「你可知道剛剛進去的是誰?匹特洛·安格裡凱瑞。」
伊籐大是興奮,疑慮也更深。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只費了一點點功夫。
「你查過了?」暗殺匹特洛應該就是她倫敦之行的主要目的。
然而唐蓉並不知道,她的上級要的可不只是匹特洛的項上人頭,還有他存在上海銀行的大筆贓款。
「嗯,匹特洛現在化名為查理·彼特,在公園大道十六街經營一家規模頗大的酒廊。昨天我尾隨他回到這裡,原想潛進古堡摸清底細,不料遇見了百惠姊。」
一提到吉岡百惠,他清朗的面孔立刻罩上一層冰霜。
「你們十分熟識?」看得出來,他極不希望唐蓉和百惠有絲毫牽連。
「她是我在上海時候……記得嗎?我曾經跟你提過,介紹我到各個飯店去跟……就是她。」
伊籐喟然一歎,「沒想到她會淪落到那步田地。」
「你,願意讓我知道,你們是——」
「夫妻。」他臉上漫起古怪的笑,像自嘲又像無言的抗議。「十三歲那年,我爺爺幫我娶了一房媳婦,以便照顧我的生活起居。很可笑對吧?」
的確是,都什麼年代了還有如此荒唐無稽的事。
難怪百惠姊的年紀看起來比他多上一大截,原來他們是老妻少夫配。真鮮!
唐蓉忍著想笑的衝動,因為門口的警衛顯然發現他們兩個不僅是談戀愛談昏了頭忘了已是半夜三更,還有乘機偷窺亂闖之嫌。
「我們先回去,養足精神再作打算。」
「不,我要進去探個虛實。」伊籐把行李、手槍和一半的現鈔遞給她,「回飯店等我,睡前記得鎖緊門窗,除了我誰叫門都下要應。」
第八章
「啊——」
比尖刀還利的叫聲劃破黎明的寧靜,窗台上的鴿子呼嚕呼嚕拍翅飛散,曉風也助陣似地猛擊玻璃窗。
唐蓉被自己的叫聲驚醒,陡然睜開眼睛,以為已經輪迴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床頭的鍾指著十點正,伊籐怎麼還沒回來?不會出了什麼意外吧?
迅速梳洗完畢,房鈴全無預警地叮噹乍響。她俐落地操起手槍,閃到門後後。
「誰?」
「客房服務生。」來者聲音老沉,顯示年歲不小。
「我不需要任何服務。走!」小心為上,有了昨日的驚魂追殺經驗,她不得不步步為營。
「唐小姐,你還是開門吧,我叫山姆,是傑瑞的朋友,有要緊事找你談一談。」對方似乎對故弄玄虛的把戲不太感興趣,三兩句就自動招認。
唐蓉對山姆完全沒概念,傑瑞不是應該還在泰國嗎?如果有要緊的事,他幹嘛不自己來找她,莫非真的出事了?
「他,他還好吧?」
「你不會希望我站在門口談論他的,把門打開。」
唐蓉咬咬牙,陷入天人交戰的困局。
「他現在人在哪裡?」她一打開房門,旋踵擁上來四、五名手持衝鋒鎗的大漢抵住她。
「把槍支收起來。」當然也包括唐蓉手中那一把。
這名年約五十開外,西裝革履穿得像個便衣刑警的男子,身材高壯,至少有六尺多,陰沉的臉色一望即知並非善類。
「如果你肯乖乖和我們合作,我也許會考慮告訴你。」他對唐蓉的美貌詫異地眼睛陡然一亮。
「你們是……」
「聰明的女孩是不會亂髮問的。」因為問了也得不到答案。「帶走。」
「你們要帶我到哪裡去?」唐蓉略一掙扎,立刻被打手使勁抓得死緊。
「到寒舍暫住幾天,等我們『東西』到手之後,自然會放了你。不過,這一路上,唐小姐最好不要出什麼花樣,我不想以粗暴的手段對付像你如此美麗的小姐。」
唐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無可奈何地隨他走出飯店。
此時飯店進進出出的人並不太多,只是大伙各管各的,誰也沒留意一群大男人,會在大白天膽大妄為地挾持一名弱女子。
唐蓉暗中拿眼睛逡巡四下,她很清楚,如果不趁現在逃走,一旦被押進房車裡,就插翅也難飛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癡心妄想逃——」外國男子一句話沒能說完,立刻翻起死魚眼,喉嚨咕嚕吞下好大一口口水,直挺挺瞪著與他擦身而過的兩名wai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