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所未有的安定感,誘使她貪戀其中,情願就此長醉。
伊籐比起日本人慣有的白皙要多些健康的古銅色,也許是長住美國的關係,他剽悍的體格是專屬年輕男子的得天獨厚,平坦滑順的腹部,柔韌結實的胸膛,隨著怦然激越的呼吸而有韻律地起伏著,兩道入鬢的濃眉,覆著令人不飲自醉的黝黑眼眸,正怔怔凝望著她。
在她全然無備中,一陣椎心的撕扯,逼令她尖聲叫出。怎麼會這樣?五年前在悅賓酒樓時,她不記得有這麼痛呀!
驚心動魄的纏綿過後,伊籐眼中的癡迷更深,舐吮得更野烈,他要得還不夠。
唐蓉由著他去,在來的路上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她要把自己完完全全獻給最初和最後的戀人。然後陪他共赴黃泉。這一切,她早就盤算好了。
二十二歲也許年輕了些,可她一點也不後悔。能夠躺在他懷裡,熱情而狂野地被需要著,這正是她渴望的。
為他抹去額間的汗水,她悄悄伸手到枕頭底下,摸索那把她趁亂塞進去的手機。
雙手抖得厲害,汗水和淚水匯成一處,已是最後時刻,沉著冷靜比什麼都重要。
嘿!她的槍呢?
「在找這個嗎?」伊籐伏在她身上,笑出一臉邪惡。
「你怎麼發現的?」唐蓉背脊一涼,神經全數緊繃起來。
伊籐以指腹按住她的紅唇,輕柔撥弄著,直到盡興了,才緩緩移開。
「有沒聽過『老虎嘴上拔毛』或『太歲頭上動土』這兩句形容詞?」他調笑地把魚尾紋擠給她看,「我入這行的時候,你還在穿開襠褲呢,小老妹。」捨不得就此饒過她,低頭含住她誘人的粉紅蓓蕾,輾轉舔舐。
「原來你也是一名殺手?」那她豈不是危在旦夕?
這人,談這麼嚴肅的話題,居然還有心情蹂躪她。唐蓉氣不過,一把推開他。
「你真的是殺手?」如此說來,顏立民真是他殺的嘍,那筆酬勞確實該分他一點。
「當然不是,我是你的守護神。」不著痕跡地,他又賴上她的身軀,汲取迷人的芳香,和甘甜的滋味。
錯過了五年前那一夜,害他苦苦相思,虛度多少時光,不行,他要一次嘗個夠。
「你別又——」
「是你說愛我的,忘了嗎?」他曳著充滿愛慾的嗓音,附在她身邊低喃。
雷恩上星期只告訴他,大陸方面將派一名情治人員到泰北協助辦案,卻忘了說明來的將是個妖嬈艷麗的性感尤物。
初次在顏立民的晚宴上相遇時,他幾乎認不出是她,以前樸拙無邪的小女孩,翻身一變,成了冷艷、渾身殺氣騰騰的劊子手。
這五年當中,中共方面究竟對她做了什麼改造,讓她徹底地脫胎換骨?
還好,她對他的鍾情依然如昔。伊籐寧可相信她隨身攜帶槍械,純粹是出於自我防備,以及工作需要。
他壓根沒想到那把手槍,是要用來對付自己的,因為他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她必須殺了他。
夜寒猶存,他暖熱的體溫綿密包覆著她,卻仍敵不過黎明初曉,新的一天帶來的悲愴和絕望。
唐蓉環抱著心愛的男人,眼中光焰詭異而堅決。
「我騙你的,像我這種女人怎麼可能愛上任何人。」她要用生命記憶他,在天堂或地獄。
伊籐乍聞,不禁一愕。「那麼我們這又算什麼?一夜風流?」
「這是報答你五年前的施捨,讓我得以苟活至今。」唐蓉神情肅穆,伸手推開伊籐,心像秋風裡的枝頭黃葉一般,無力地痙攣歎息著。
橫溢的愛戀,令她變成一名粗心的殺手,她忘了張冀交代的,必須先拍照再掃板機。然而,一切即便重新來過,她還是會選擇遺忘,讓自己完全沉浸其中,享受伊籐營造出的一波波狂潮。
所以她沒有後路,不是殺他就是被殺。
絕望得太盡,反而沒有悲哀。唐蓉木然取下肘際的白金鏈子,交還給伊籐。
「謝謝你。」很有禮貌,但極冷漠。
「謝謝?」他的驚訝如青天霹靂。這算什麼?
伊籐把槍丟還給她,「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絕不相信。」
「人心是會變的。」唐蓉心灰意冷,只求速戰速決,再拖下去,她怕會抑制不住自己。
「可我的心從沒變過。聽著,我愛你,無論你編造出任何理由都不能改變我的心意。」不顧她強力掙扎,他仍固執地緊摟著她,「我一直等著你做我的女人。」
唐蓉委實百感交集,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呢?她哭了,悲傷得不能自己。
她作夢也猜想不到這僅是張冀設下的騙局,她只是一隻被利用的棋子。
「我沒有父母,沒有親人,零丁漂泊,不打算當人家的女人——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自己手裡。」右手迅捷抄起手槍,下一秒鐘,已經頂住他的太陽穴。
伊籐聽得一頭霧水,事情似乎完全沒轉圜餘地,而他甚至還弄不清楚真相。
「是你的上級領導命令你殺我?」他並不怕死,當年奉雷恩徵召為組織效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學會置生死於度外。他可以水裡來,火裡去,拿生命開玩笑,惟獨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不是,是因為我想殺你。」極致的愛轉為無盡的恨,恨他為何現在才出現,恨他既然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更恨自己身不由己,求助無門。
雖然她動殺念的企圖仍不清楚,伊籐亦不信她下得了手。
「那麼你就殺吧。」
唐蓉馬上轉過槍柄,想也不想,就朝自己左胸開了一槍!
瑩瑩美目,凝睇著他——
伊籐震驚地見她左胸傷口鮮血冒湧,身體、床單、被褥全染紅了,一暈一暈地化開來,如一朵朵奇異綻放的妖花……他慌忙用手搗住,緊緊地擁著她。
「原諒我……沒有辦法擔負起如此……沉……重的壓力,我……好苦。」
她其實滿心歡喜,呵!上蒼再也不能捉弄她了。強忍著鑽心的疼楚,牙齒把嘴唇咬破了,滲出絲絲鮮血;身體簌簌地顫抖,她把一切悲苦淨往肚裡吞,只存一個念頭:不要閉上眼睛!不要閉上眼睛!
她要把他的形影深深嵌入心底,至靈魂深處,留待來世,才得以在千萬人群中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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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好渴!」她渴得猶似一輩子都沒喝過水,一身的水分全流乾了,整個人乾涸得行將龜裂。
唐蓉疲倦透了,在昏睡中,她夢見一輛輛汽車急駛而過,竟沒有一輛是她等候的,待等到了她想坐的那一輛車,卻因一個猶豫,無情地開走了。然後,所有的人統統走光,連車子也不再來了,地老天荒,只她一個人,枯立街頭,等候一部也許永遠也不會出現的汽車……
陣陣迷離恍惚的炙痛,令她將醒不醒,掙扎得十分痛苦。
她沒有死。
映人眼簾的雪白牆垣,床單,沉沉死氣的氛圍,明白告訴她,她獲救了。
不記得昏迷了多久,僅約略感受得出冬意猶濃。
值班的護上告訴她:
「幸虧吉野教授為你輸了一千西西的血,否則你這條命——」
「用他的血?」她荏弱問道。
「當然嘍!」偏遠地區的小醫院,三下五時就鬧血荒,她被送來時,又適逢凌晨大伙正休息的時刻,上哪去幫她調血袋過來?
完了,唐蓉把臉轉過一旁,雙眼闔上,不再張開。原以為千絲萬縷,自此一刀兩斷,儘管緣深情濃,統統留待來生……如果有來生的話。怎知,人算不如天算,上蒼再一次戲弄了她。
死不了,就必得活著。前塵「清算」了事,她卻無權責難任何人,包括玩弄她於股掌的張冀。
「莫妮卡小姐,有人來看你。」
張冀示意護士小姐暫且離開,便一臉遺憾的表情坐落在病床邊的椅子上。
唐蓉沒跟他假意寒暄,捺著性子等候他發落。
「難為你了。」出乎意表的,他沒有責備她,或果決冷酷地一槍了斷她,反而溫言安慰:「吉野的確不是個容易對付的狠角色,不能一槍斃掉他,讓他成為殺人兇手倒也不錯。」
他以為唐蓉的槍傷是伊籐造成的,要不然泰國警方怎麼會以行兇要犯逮捕他。
好極了,天助我也。這麼一來,「國際情報委員會」就永遠查不出他私底下做出的那些違法勾當,從此以後,他又能一手遮天,為所欲為。
「你是指警方誤認是伊籐傷了我?」不行,她不可以讓他為莫須有的罪名坐牢。「他是冤枉的!」
「住口!」張冀倉皇將房門關上。「不管是不是他,伊籐都非死不可。」
唐蓉氣促地,不敢駁斥他。
「你知道,任務沒有完成惟死路一條,我可以上報領導!」張冀根本不在乎她傷得重不重?究竟內情如何?他一心只想肅清異己,鞏固其在組織裡的地位。
「隨你,我不介意再走一趟鬼門關。」唐蓉不接受他的威嚇,她本來就不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