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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黃朱碧

  「你——」傑瑞才掙扎了一下,即刻被唐蓉用手悄悄按回椅背。

  何清亮是個陰險奸詐的人,跟這種人交手不能直來直往,論情說理,要學他玩陰的,重要的是一定要比他更陰更詐,一箭中的。

  唐蓉含蓄地、自信地善用她的「本錢」,不卑不亢,眼角漾滿春意。

  「何大哥如果信得過我,何不到房裡稍事歇息,我保證讓傑瑞把受贈人的名字改成您的。」她的嫣容經過一番細細琢磨調敦後,已具有勾魂懾魄的功力。

  「到房間裡?」他記得今晚沒喝酒的,怎麼醉意這麼濃?

  「不然呢?這兒一屋子人……不太好吧。」唐蓉頭微仰,嬌弱地盯住他的眼,挑逗地咬咬下唇。

  這女人,款!這女人,難怪傑瑞對她百依百順,瞧她穿得……果然不是良家婦女。

  「好,我先去打個盹,你給我寫快點。」

  「我一會兒給您送酒去。」唐蓉依著傑瑞坐入沙發,拿著筆用英文跟他商量退敵大計。

  不一會兒,傑瑞收斂起剛才的劍拔弩張,聽從她的勸告,另寫一張完全英文字的不知啥勞子東東,惟末了填上何清亮一串斗大的泰文。

  「我拿進去給何大哥蓋完章,大伙就可化干戈為玉帛啦。」她這些話說得別有用心。

  何清亮的四個嘍囉個個臉上掩不住的得意洋洋。一旦他們老大發得跟豬頭一樣,他們還會窮嗎?

  唐蓉入房裡不久,大廳上依悉彷彿聽見低低的、放蕩形骸的吟哦,一聲聲,斷斷續續……聽得幾個大男人熱血澎湃。

  「拿去!」唐蓉斜倚門扉,右手還邊扣著胸前的鈕扣,「何大哥今晚不回去了,要你們連夜交到周檢察官那兒,以免橫生變卦。」

  「喔。」幾名打手下疑有他,橫豎也看不懂洋文,只見紙張上頭簽了何清亮的歪歪斜斜筆跡,心想大約錯不了,他一向性好漁色,遇著這麼漂亮的妞兒,不泡到明兒日上三竿,鐵定捨不得走。

  一場混亂,經過唐蓉巧心設計,總算平安落幕。

  「那老色鬼呢?」傑瑞被何清亮逼得斯文掃地,恨不能一腳踹死他。

  「在那。」食指指向房間地板上一隻抖動的大布袋。「好餓噢,有沒有東西吃?」

  「烤箱裡有蘋果派,桌上還有些沙嗲,你沒吃晚飯?」

  「哇,好棒!」摩拳擦掌兼舔舌頭,「晚飯吃了,宵夜也沒錯過,還是餓。」她的胃似乎永遠裝不滿,一定是小時候餓壞的。

  十分鐘後,傑瑞端出香味四溢的蘋果派和半隻烤雞,外加一大杯純正柳橙原汁讓她大快朵頤。

  唐蓉食指大動,顧不得燙,邊伸手抓了放進嘴裡,邊呼呼喊熱,活似一匹餓狼。

  「你好好喔,這個世界上你是第二個對我最好的人。」她抿了下油唇,笑嘻嘻地在他額際香一個。「請接受我最最最最虔誠的感激之意。」

  就為了這些微不足道的食物?讓她這名美艷天使願意紆尊降貴親吻他?真是個容易討好的女孩。如果哪天他為她出生入死的話,那麼豈不是能令她以身相許。

  傑瑞剛打好的如意算盤,立刻被倏然冒起的妒火燒得精光。「第一個對你好的人是誰?」相信全天下沒有一個男人願意屈居次席。

  「當然是……我媽……呃,爸爸嘍!」她忘了那個她稱之為媽媽的女人已經在五年前跟她脫離母女關係,將她永遠掃地出門了。

  當口中說出爸爸時,唐蓉腦海浮現的卻是伊籐昂藏的身影,張冀交代她除掉的另一個目標。

  「他人呢?」傑瑞別有所指地問。

  「嗯?」

  「我是指,你爸爸,你從來沒跟我提過你的家人。」像疼惜心愛的人般,傑瑞溫柔地為她拭去嘴角的油漬。

  「我自己來。」唐蓉很不習慣這樣親暱的動作,伸手接過紙巾,卻讓他一把抓住。「我是個危險人物,徒具一個身不由己的靈魂。什麼都別問,什麼都別想,如果你還希望交我這個朋友。」她掙脫他的掌控,輕拍他的肩膀。

  她必須警告他,因為她不想傷害他,她的心滿盈著另一個男人,再沒有丁點空隙可以給他。

  傑瑞並未因此打退堂鼓,他固執地霸住半張桌子,直視她的瞳眸,企圖看穿她的心田似的。

  「你喜歡那個日本教授?」傑瑞兩年前赴香港求學時,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認識了伊籐,經他大力推薦,清邁大學才邀請伊籐到此地擔任客座教授的。

  在傑瑞眼裡,他不過是個長得比一般學校老師英俊點的頑固派學者,既不幽默也不浪漫,不知道他哪點吸引人。

  唐蓉應該不會以貌取人才對。

  「不是,我對他的感情,不能只用喜歡兩個字來形容,那是……」傑瑞因痛苦而抽搐的臉面,制止她坦白剖析多年深蟄內心的感情,「一段非常複雜,難以言喻的情愫,我很珍惜,但不知該稱它為什麼。」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我問過,你說不認識他的。」

  「對不起,我騙了你。」就在這冷風低吼的夜,唐蓉暗下決定不再久留,她有義務迅速結束彼此的糾葛,否則傑瑞會愈陷愈深。

  「什麼時候的事?」他認為他有權利知道。

  「五年前。」

  那麼久?遠在他與她邂逅之前。

  傑瑞還沒有時間專心釐清蕪雜的思緒,周檢察官已經派了三名警員前來,將何清亮逮捕歸案。

  細數這人所犯下大大小小的罪名,用十張A4紙也寫不完。好在唐蓉機智,用英文擬了一封「自白書」,誘使他在上頭蓋章畫押,算是罪證確鑿。

  「說夭灰司昧簦x吻辶戀淖ρ啦換岱毆幓j摹!固迫叵M慼j旆禱叵愀郟晾蛓O翕鮶す譓鯇a恪?

  「你呢?」她不走,他就一步也不肯離開泰北。

  「我還有要事待辦。」

  「什麼要事?」傑瑞咄咄相逼,完全不像他先前溫文儒雅的樣子。

  「你越界了。」唐蓉俏臉一沉,現出陰鶩的職業冷容,「刺探隱私,不是做朋友該有的行為。」

  「我……只是關心。」截至目前為止,她謎一樣的身世,神秘的行止,甚至憑何能耐單獨擒住何清亮那個大塊頭,都教人百思不解。

  傑瑞不僅關心,他根本是好奇得要死。

  「收回你的關心吧。謝謝你這些天的照顧,將來如果有那麼一天……不,不會有的,就此別過。」孑然一身就有這種好處,隨時隨地可以瀟灑來去。

  「你要走了?不等天亮嗎?這麼晚……」傑瑞發誓,她敢跨出房門一步,他即使拼了小命也要攔住她。

  夜涼如水,正是殺手甦醒的時刻,華燈初上,霓虹閃爍不停時,才是她的朝陽。

  唐蓉已經習慣在夕陽西下時,告訴自己:又是新的一天。

  傑瑞沒能如願攔住她,她是經過千錘百鏈的毒蠍子,來無影去無蹤,假以時日,她便能神出鬼沒,成為此行中的頂尖好手。

  ☆☆☆☆☆☆☆☆☆☆  ☆☆☆☆☆☆☆☆☆☆

  清邁大學撥給伊籐暫居的宿舍是一棟老舊的紅磚小樓房,鑲著鏤花彩色玻璃的前院面向馬路,樓房後天井旁的欄架爬滿紫籐。此屋依山而建,直峭的山壁,圍著綠色琉璃欄杆,恍如懸吊在半空中。

  深夜之中,屋內僅一盞昏黃小燈隨偶爾吹進的風搖曳著。

  唐蓉吸一口氣,頗有從容赴義的悲涼。確定一下夾放在大腿襪套中的手槍仍好好掛在原處,她才鼓足勇氣,向前敲門。

  「咦?門沒鎖。」她一敲,虛掩的木門便從裡面敞開來,屋裡明明滅滅,陰影幢幢。

  唐蓉躑躅了下,才跨了進去——

  暗處橫來一隻長臂,攔腰抱住她。這人一定等了許久,早早料定她會來……

  一陣風吹掠週身,揚起熟悉的醉人的屬於他的氣息,令她目眩神移。

  唐蓉猶如困獸,任由他擁吻索取,於百般無奈中,快樂得很淒楚。

  抑下住一波波激起的狂潮,她主動地解開他的衣衫,貼上自己赤裸的酥胸,用最深的愛去聆聽他的每一次躍動。

  她完全沈浸在自己迷戀的漩渦中,是以無法察覺出伊籐陷溺得比她更深,更難以自拔。

  兩團火熱的身體,密密疊合,間不容髮,她像蛇一樣纏著他,需索更多的濃情蜜意。

  「我愛你,我愛你……」她喃喃自語,盼望呼呼而過的夜風順道帶走她的痛苦、無奈、她的靈魂,讓她毫無顧忌地沈淪……

  她不要愛得那麼辛苦,她要做每個平凡人都能做的事。

  他懂得她笑淚中的憂傷嗎?唐蓉淚流滿面,她清楚自己遇上了最棘手的案子。手槍中只裝了兩顆子彈,一顆給他,一顆自飲。她不願苟活於世。

  伊籐的愛撫喚醒了她以為死盡的每一根神經,厚實的胸膛壓在身上,是一種滿足酣暢的痛快,使她欣慰於自己被擁有,成為一個有人憐,不再漂流無依的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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