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想到她雖然身子依了他,心思卻處處拂逆他,他光想到這點就怒不可遏。現在,楚紜特意問他這個問題,是因為連日來,他對她不理不睬,讓她有了自知之明,知道在車茲,若沒有他的眷寵,有多麼危險了吧!
憤恨的搖頭否定了這個可能。朱邪子揚撇過頭不看她,免得自己更生氣。
她怎麼可能在意他?她只是在探詢,車茲與西驪再度和親的可能性吧?
而他不免又心生憤怒,至今他尚未原諒楚紜。他長久以來告訴自己,他要報復她!狠狠地刺傷她,絕不讓她好過!但一看到她,他的決心就不斷鬆動。
他仍然比誰都愛她,而且,只有越來越愛她,越來越放不開她;可是,楚紜仍舊只會拒絕他,他……還能拿她怎麼辦?
茶木兒錯了。楚紜苦澀的望著他。聽了他的回答,她該死心。
若他知道她有孕在身,不逼她拿掉這孩子,即使孩子能勉強出生,一定也同她一樣,只能受盡他漠視與羞辱罷了。
但,即使他是這麼的憎恨她,她仍然愛他啊!她……想留下這個孩子。
要保住孩子,就非回西驪不可。只要回到西驪,即使不再擁有身份地位,即便是個私生子,憑她的能力,要靠雙手養大孩子,至少會比在車茲容易。
清亮的翡翠眼眸不再迷惘——她得回西驪。
他沉默了許久,才下了決心,拋開自己那無聊的驕傲,緩緩開了口。
「紜兒,成為我的妃子吧?若你答應,我願與西驪結盟——」話猛然煞住。
回答他的,只是無邊的寂靜。不知在什麼時候,楚紜早就走人了。
心頭湧上憤怒,他咬牙低語:「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當秋風四起的時節,楚紜提出回西驪的請求時,朱邪子揚竟沒有暴怒。
他對她,該說已經放棄了嗎?殘忍的冷笑浮現他唇邊,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我給你一次機會,若是你肯對我討饒,我可以留你在後宮當侍妾、隨我傳喚;若你不肯,我也只好應你請求放逐你。不過,我只給你一天份的水和糧食,隨你要去哪。當然,要回西驪也是你的自由。假若你真回得去。」
任誰都知道,車茲與西驪間,有個廣大沙漠,甭說尋常人不敢輕易涉足,即使經驗老到,也不會冒著準備不足的風險,走進那沙漠。
楚紜只是哀怨的笑了。「……請還我盔甲和武器。我要和大家回西驪。」
她無論如何,也不願再委曲求全。今生,若真得不到他的愛也罷,不想因為貪戀他、而承受他永無止盡的恨意!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只得一試!
「……我不會再回來,若是再有下次會面,也必定是在戰場上。告辭。」
「你滾吧!」他對著一臉哀愁的她,面無表情。沒料到她真的敢接受他嚴苛的條件?一定走到半途就會放棄了吧?他嘲諷的想。
她若乖乖折返,他仍會等她,否則,就讓她葬身沙漠瀚海算了!
不接受他的愛,就領他的恨與報復!
「這麼做真的好嗎?」茶木兒將沒動過的冷飯冷菜再度撤走時,細聲問道。
眼見朱邪子揚沒作答,她大膽的再度進言,但仍不敢說出楚紜有孕。「即使王您心中有再多惱怒,也請想想到底想怎麼做?別在最後讓自己後悔啊!」
完全沒聽進茶木兒勸諫,但想到楚紜離去背影,他心裡卻儘是懊悔。
他該為甩開楚紜而感到快意才是,可是自她離去,他的心卻又煩躁不已。
從楚紜始終不肯真心屈服他的諸多跡象來看,他知道對楚紜而言,他的報復是很成功的。他奪了她的清白,踐踏她的尊嚴,將她的驕傲狠狠踩在地上,甚至最後任她困死沙塵中,樁樁件件,都是讓她感到羞辱、難堪與絕望的。
但,他並不想真的這麼傷害她。每次對她冷漠或是生氣,他自己心中更是悔恨掙扎,那全是因為他大想要她的緣故。
也罷!從此,他和她,不會再有瓜葛,那個名叫納蘭楚紜的女人,將會消失在沙漠中,屍骨無存——思及此,戰慄感突然竄上他心頭——
若從一開始,就原諒她為了守護西驪而撒下的種種謊言……是因為臨去前,她那哀怨的神情,讓他開始對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產生了一絲罪惡感?
可是誰讓她要欺騙他?拒絕他?膽敢愚弄他,就要付出代價,他並沒錯!
但是……無可否認,他對她仍有不忍。他握緊拳,猛敲在桌子上。這幾日,他和其他侍妾們在一起,腦中卻盡想著她甜美的身子,她的欲拒還迎,她的悅耳嚶嚀,她的嬌美低吟,她的任何反應……最後,他趕走了身邊所有的侍妾,只想著她。
她美艷無雙、笑靨如花,怒時嬌俏動人,武藝柔中帶剛、英氣逼人,這麼出色絕倫的女子,天下間,怕只有她一人,不會再有其他……
只有一天份的水和糧食,她又帶領著兵馬,能順利的返回西驪嗎?
承認自己確實擔心她的安危,朱邪子揚反悔了。
必然是還沒要夠她吧?他冷笑。除此之外,那個倔女人還有什麼能讓他心軟的?對!等到他徹底的玩弄她之後,再將她逐出車茲也不遲啊!
不論他想念她是基於何種理由,他都要把她給逮回來!
心意一決,他馬上行動。
當他匆忙率軍出發,準備找回楚紜和她的部隊,期間只差了一天。
但,依著路線前進搜索,沿途竟然完全不見楚紜行蹤。心急如焚的他,將大軍兵分三路,除了兩路人馬往東南與西方尋找,他自己,更是快馬加鞭帶人往西驪直奔,就在他離開車茲關口第十天,他於西驪國境不遠處得到了消息。
「什麼?三天前進了西驪?」朱邪子揚震驚的一時語塞。他竟沒能追上她!
十天是個極限,一般少說也要十五天,熟悉沙漠的他,都需要花上十天,楚紜早他一天出發,竟然只用上八天就返回西驪?
何況,她的裝備並不完整,她怎能做到的?
「這就是你身為右翼提督的本事嗎?」感歎著他之前只迷戀她純然女性的一面,卻疏忽了她真正的才能。他知道,他該怎麼做了。
為了除去車茲的敵人,更為了得到心愛的女人,他——
納蘭楚紜可不是單憑家世,就簡單的登上右翼提督之位。
她雖然鮮少靠近東、北方邊境,但在決定接下和親統領職務的出發前夜,她早就研究好國境一帶所有綠洲的位置,靠著過人的記憶力與求生本領,夜裡行軍、白天休息,她以微少的食糧,撐過了前三天、到達回程的第一個綠洲取得補給。
順利的由來時的相反路線回去,之後,她總算進了西驪。
然而,就在她獲得入關許可,踏進關口的那一刻,因為急行軍的結果,她小產了;當時,腹痛如絞的楚紜,一個不慎自馬上摔落,最後整個人昏過去。
「你能平安無事就好。」奚斯韓看著昏迷七天,醒來後只是淚流滿面的外孫女,他不忍的開口勸她。因為齊雷的失職,而使這幾年來待在京中休養的他,奉旨轉往鎮守東邊的關卡,身兼西驪第一名醫的他,也才能及時救了楚紜。
「不,外公,你不懂的……」從沒有哪時候,楚紜會覺得如此絕望。即使失去他的愛,她原本還能抱著守護孩子的希望熬過未來;但孩子也沒了……
為了保住孩子,她才忍辱回到西驪:但卻因為趕路,她竟流了孩子!
上蒼究竟為何要如此的折磨她?就因為她欺騙過深愛著她的朱邪子揚,而遭受天譴了嗎?為何不降災在她身上,而要奪去她無辜的孩子啊……
早知如此,她就自盡在沙漠中,還比這麼痛苦的活著好!
「楚紜……人生,不會總是有壞事的……你要懷抱著希望才行。」
「外公,我的希望、已經不在了啊……」啜泣著,翻過身,楚紜已然無言。
迎著蕭瑟秋風,楚紜面無表情的站在城樓上,未著任何武裝,只是簡單的披上面紗,但,沒有一個士兵敢對她不敬。
西驪國上下,早為了步樂公主與齊雷提督的戀情曝光、而使公主遭朱邪王遣返一事掀起軒然大波。而今,大家又認定,先前她滯留車茲遲遲不歸,是努力的同車茲王談和,勇氣反而值得讚賞;加上,東方】】弋國蠢動,但齊雷正在閉門思過,西驪缺乏大將坐鎮;所以自楚紜回來後,不曾聽人說她一句不是。
正當她在冥想的同時,一名士兵前來報告重要軍情,打斷她的沉思。
「朱邪王的大軍……到了關卡邊?!」楚紜在接獲通報後,立刻換上數日來擱置一旁的銀色鏜甲來見奚斯韓。「確定要開戰嗎?」
「不,他似乎沒有敵意……」奚斯韓眉間駐的儘是不解。「但大軍兵臨城下不動,說他不打西驪,似乎又太簡單。朱邪王做事不可能沒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