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紜發現,她也許很早以前就喜歡上他的同時……她也知道,這份情愫,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楚紜將要說的話,是她一生中最難啟齒的話,但,那卻是惟一的事實。
「我們不能成婚。」
他皺起眉頭,表情有些不悅,卻沒動怒,只是追問:「為什麼?」
「原定的良辰吉日在十天後,我希望你能等到那時候。」
楚紜首次主動對他伸出手,看著他吃驚的模樣,她笑了笑,溫柔的攀上他頸項。「為了我們……為了車茲王和步樂公主的將來,好嗎?別錯失吉日。」
他不覺喜上眉梢,緊緊回抱住柔情的她。「既然你如此重視這門婚事,我自然會遵從習俗……那麼這個,就不需要了。」
鬆開了她,伸手進衣袖中,朱邪子揚拿出了一枚閃耀著金光的鎖片,連著金鏈,交到她手中。「雖然我曾說過,直到新婚那晚,才將這個東西還你,但是,你的心既都已經向著我,我再留著這東西,反而讓你為難。」
楚紜沉默的看著她掌心中的兵權印符。她該高興才是。這下她就沒有任何弱點了。但,她內心這股強烈的失落感,由何而來?
他永遠不會知道,這東西,是他和他心儀的「步樂公主」惟一聯繫。
當她取回兵符時,她的身份,就回復成西驪的右翼提督;倘若只有步樂公主嫁給朱邪子揚才能維持西驪安定,那她就算拼了命也要達成和親的任務——將公主交到他手中。她必須捨棄自己的感情!不論自己有多不捨。
她緩緩取下,自那天起她就掛在頸項上的赤血玉。「那,這個也該還你。看來它似乎價值不凡……那天,是我太冒失了。」
「不需要。我既然說過要給你,它就是你的。」
他推回她的手,有些懷念的笑了起來。
「記得是一統車茲的那一年,在令郢奠基時挖出來的礦石,上貢之後我就作成鏈墜帶在身邊,那是人民的心意。不過與其留在我身邊,我寧願用來增添你的嫵媚動人。」
「若真是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怎麼能……」楚紜更為他的心意愕然。
「無所謂。記得,將它好好戴在你胸前,」他又恢復了不容反抗的高傲,邪邪一笑。「反正……將來,我也天天見得到它,不是嗎?」
一道黑影迅速的穿過守備嚴密的迎賓館,沒過多久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原先守在自己房間外的納蘭楚紜,偷偷來到騷動處,她不免倒抽一口氣。
「公主!雷哥哥!」當發現了躲藏在樹叢中的一對年輕男女後,楚紜連忙召來部將,引開車茲衛兵,接著,將受了傷的納蘭齊雷給帶進自己房間。
「怎麼回事?以哥哥的身手,怎麼會敗露形跡?」楚紜一面幫哥哥包紮傷口,一面追問。「這裡有藥,先吃了吧?」「不礙事的。」納蘭齊雷輕笑著,勉強露出笑容,卻顯得有些虛弱。
「都是我不好。」步樂公主急哭了。「因為要背著我潛入迎賓館,行動不便,結果,齊雷就被人發現了。那些人,拿箭射齊雷……」
「我說沒事了,公主……別哭……」納蘭齊雷直皺眉頭。
看到步樂淚流滿面,他的心,比他身上的傷更疼。
「公主,我先送你回房吧?」楚紜無奈的做了提議。
「不要,我不要離開齊雷!」
「別任性,公主,說好了的……」納蘭齊雷努力撐住身子,不讓自己倒下。
「雷哥哥為了你才受傷的,難道要見到雷哥哥為你而死,你才甘願嗎?」毒辣的話脫口而出,楚紜自己心裡並不好過。
見到這場面,楚紜對於步樂公主會陣前脫逃的理由,也明瞭七、八分了。
現在,她已經能體會離開所愛之人的痛,她也能感受不得不放棄一段戀情的苦,若可能,她也想成全雷哥哥和步樂公主,畢竟,他們兩個都是她無以比擬的親人,她希望他們能幸福。只可惜,命運仍是無法違抗的吧?
出生在西驪,注定步樂和齊雷、他們兩人的戀情,不能有結果。而楚紜她自己……也是一樣啊!
「回房吧,公主。伊那和燕河,等你回來,已經等了很久,現在,請你盡身為公主的義務。」楚紜強壓下心中苦楚,面無表情地勸說。
「我知道了。」步樂公主停止了啜泣,抬頭看著齊雷。「我走就是。」
心中千言萬語,納蘭齊雷最後只說了兩字:「……珍重。」
「……你也要保重,齊雷。」步樂公主打開房門時,仍然忍不住又回頭說了這麼一句,雙眼含淚,卻不讓淚滑落。
「別了……公主……」看著公主的哀怨背影消失在門口,納蘭齊雷的腦中,只是不斷地縈繞著公主說過的話:「希望……到底在哪兒?」
成功地將多羅步樂送回公主寢室,楚紜決心讓一切事情回歸原點,現在,就只等她帶著燕河離開這棟迎賓館。
「咱們西驪的公主就是步樂公主,今後,沒有任何人再能當替身,請你們認清這件事。」這句話,是個警告,警告步樂公主不能再臨陣逃脫,這一次,她再躲,就真是無法避免的兩國戰爭了。
「但朱邪大人沒見過公主,他不會承認公主!」燕河提出疑問。「一直以來都是我和姐姐輪流扮演替身的,你不也說了,朱邪大人就是車茲王……那麼精明的人……」
「他會承認的。」楚紜苦笑。「他不承認也不行,和親隊伍里長發的女子,只有一位,就是步樂公主。」
說著,她搶過燕河頭上那頂、縫著長髮辮的帽子;然後拿起桌上燭台,楚紜一把火燒了她美麗髮辮。這是她身為西驪右翼提督的決心。別了,子揚……
「朱邪子揚始終沒見過公主的容貌,縱使有,也是在戴著面紗的情況下,再說,我們三人是表姐妹,容貌相像是自然,我們不說穿誰是誰,諒他也沒轍吧?不管誰來問,你們都要堅持這點才行。記住,為了西驪黎民,我們惹不起車茲王。」
「公主……還好嗎?」納蘭齊雷擔憂的問道。
「你不才剛見到她嗎?」納蘭楚紜冷漠的回應。「你多用點心在西驪上頭,不行嗎?左翼提督?」
「我知道……這次添你麻煩了。抱歉,楚紜。」齊雷的聲音聽來有些顫抖。
楚紜注意到齊雷慘白的臉色。
她方才為他包紮傷口時就發現,自傷口血色研判,箭上可能有毒,只是對於廣大沙漠中的毒物,種類繁多且奇特,她並不知道毒物屬於哪一種。
她不免擔心問了:「剛剛給你服用解毒的百花丸,有效嗎?」
「還好,我先前也服了紫金丹,應該可以沒事。」
「那……若我帶著燕河暫時離開這裡,接下來的職務,你能勝任嗎?」楚紜看著齊雷哥哥,幽幽的歎了口氣。「現在我和燕河,是多餘的人了。」
「……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楚紜!」齊雷看著妹妹。
他從不想逃避身為提督的職責,但是,今生只有這次,他無法再違背自己的心情。「也許從一開始,我就該這麼做的。楚紜,請你代替我到最後。」
不解他的用意,楚紜疑惑的看著他。
「雖然我能對著公主說出大道理,但是到了這兒我才知道,我仍是無法看著她和車茲王成婚!楚紜,再幫我一次。」
楚紜沉默下來。雷哥哥和步樂已經愛的這麼深了嗎?為了大家,她不能拒絕哥哥的請求。但是她自己,眼見朱邪子揚娶步樂,心裡也不好受啊!
「我知道了。」楚紜轉過身,沒讓臉上複雜的表情洩漏她的心事。「今夜守備必然嚴密,雷哥哥你也需要休息一天,明日有機會,你就帶著燕河先回關外,部隊都在那裡等著,剩下的,就交給我。」
成婚前夜,朱邪子揚在南行宮裡,卻是整晚靜不下心。
走到殿外,迎面而來的涼風雖頗有寒意,仍然無法沖淡他一身火熱。
多羅步樂公主也來到了南行宮,眼看,明日就能得到自己思慕已久的絕代佳人,是夙願得償讓他不禁失去平日的冷靜吧?他苦笑著。
過去,沒有哪個女人能讓他如此牽腸掛肚的,只有她,像是春日原野般的翡翠美人,讓他的心就這麼遺落在那片綠野中,再也找不回來。
倘若那天,他沒心血來潮,帶著幾名部將去巡視國境、又到向來權充前哨站的巖洞中休息,他怕是沒有瞭解她的機會吧?如果就這麼拜堂完婚,若說願意處處為了西驪忍耐,那麼她就絕不會在他面前露出任何忤逆他的舉動。
可他欣賞的,卻是她倔強固執的性格,偶而出現的嬌弱讓他心生憐愛,就是那份強烈的蓬勃生氣,讓他不禁想要將她納為己有。
否則她也不過是徒具美貌,不可能會讓他時刻惦在心裡、無法忘懷的。
當時,發現她對他使毒時,他確實震怒異常,要不是他自小就服用少許毒藥,使自己的身子早已習慣了毒性,換作是別人,恐怕早去了半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