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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子心

  「我連兒子都捨得犧牲了,你說一兩個孫子算什麼?」他的聲音極沉、極悶,仿若一個無心的老人,說著禽獸不如的話。

  犧牲兒子?!

  「你、你、你說什麼?」樂上弦發顫的問,她身子無意識地退了數步。

  「我也料到樂老頭不敢將這事說出。」嘴角揚著不協調的笑,紀雒德逕自接著說:「事已至此,我便不怕人知曉,我有兩個兒子,一個自幼體弱多病,只能為我生了兩個沒用、又沒膽量的東西。」他冷眼瞟過紀孝西與紀曉芙,表示話中所謂無用之人是指他們。

  隨即他視線又回到樂上弦臉上。「另一個則是背叛我,違背了我的命令,愛上樂老頭的女兒、樂家的賤種!所以當年我親手殺了你母親後,當然連我那個陣前倒戈而且不中用的兒子,也沒放過!」「你、你——就為了『月缺』,你居然殺了我的父母!」樂上弦水盈盈的黑瞳,燃起了熊熊怒火。

  現在她終於明白,爺爺為何要在餐桌上放著金盞菊、為何餐桌上總空著兩個座位。

  那是為了紀念愛女,同時也為了懲罰自己當年無力搭救心愛的女兒、和女兒心愛的男子,而時時的警惕著自己。

  爺爺的用心,何其良苦呀!

  「不錯,為了這兩樣東西,什麼都可以犧牲!」紀雒德斬釘截鐵回答道,他一步步逼近樂上弦,目光鎖住她。「說,『月缺』的秘密是什麼?」他會大費周章的計劃這一切,為的就是這一刻。

  惟有樂家人,才知「月缺」和「影無」的秘密!

  當年的樂 不肯說,今天逼問她的女兒也是一樣。

  看著心愛的女人一步步的後退,一旁的項陽語調輕鬆地開口道:「你問的事情,她未必會知曉,何況——」尾音拉長,如預期地順利拉回紀雒德的注意。

  幾乎是同時,他的手臂一揚,一把槍由襯衫袖口裡瞬間滑出。

  電光石火問,煙硝味竄出,彈道中的子彈穿破空氣疾射而出——

  不過,子彈卻不是射向紀雒德,而是偏離他幾步外的樂上弦。

  只有一剎那的時間,子彈先劃破了樂上弦揚起的手臂,然後直接打中她的胸口,她的身子依勢往後仰躺。

  汩汩的鮮血急湧而出,她眨著眼,急急喘息,眼裡有著無法置信的哀傷。

  開槍傷了她的,居然是她最愛的男子——項陽。

  痛,她的心好痛!遠比肉體上的傷還疼!

  喘著息,淚水由她的眼角奪眶而出,沉沉地閉上眼,她靜靜地等待死亡的到來,但黑暗並沒如預期的席捲了她。

  她甚至能清楚地聽見,項陽接下來所道出的每一句話。

  「何況,一個死人是不能將秘密說出來的。」項陽接著將話說完,平靜冷沉的臉,讓人猜不出心思。

  「好!你果然夠狠,是成大事之人!」收回驚慌的心緒,紀雒德綻開了狐狸般的笑容。

  「想知道秘密,你得跟我合作。」聳肩一笑,項陽隨手將槍一拋,表明了善意。

  「你想知道什麼?」鬆手,紀雒德放下了槍,他知道項陽話中另有含義。

  「我要知道,山西的夏家、程七、你和樂家,究竟有何冤仇?」方纔他會開槍傷了樂上弦,為的是解開心裡最後的謎團。

  而且他若不這麼做,等紀雒德這個瘋子拿槍抵著樂樂的腦袋時,他怕她所受到的傷害將會更嚴重。

  「你想知道這謎底?」紀雒德嘴角揚起一笑,心裡依舊打著如何套出秘密的壞主意。不經意的眸光一瞥,卻見著了一旁的小西移動身軀,準備拾起項陽丟棄於地上的槍。

  毫無猶豫,他的手一揚,隨著槍聲的響起,子彈貫穿小西的胸口,他狠心地殺了自己的親孫子。「哥、哥……」紀曉芙急奔向前,她扶住了整個身軀往後仰倒的哥哥。

  「照、照、照顧爸爸……」氣息漸落,大量的血液由嘴裡汩湧而出,鮮紅的血漬染濕了紀曉芙的衣裙。

  放下懷中的哥哥,她失魂地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拾起地上的槍。

  「還我……還我哥哥的命來!」

  槍聲和著尖叫聲響起,子彈直接貫穿紀雒德的胸口。

  一槍、兩槍、三槍……

  紀曉芙如失了魂般,不斷扣動扳機,完全聽不見槍聲和老邁的哀嚎聲,直到子彈完全耗盡。

  她顫抖著身子,抱頭哭泣。

  一切發生的太快,項陽來不及阻止,只能看著躺在血泊中的紀雒德。

  他似乎心有不甘、無法瞑目,他無法置信自己會死於最不起眼、最看不起的孫女手上。

  項陽走過來,摟起了紀曉芙,而一旁嚇得直發抖的管家,早已逃之夭夭。

  接著魯誡也由屋外走入,他接手扶著紀曉芙。

  而項陽則拾起紀雒德手中的黑絲絨袋,跨身抱起一旁的樂上弦,讓她的小臉輕倚著他的胸膛。主僕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的消失於黑暗中。

  尾聲

  一個月後

  上海齊園老宅裡,涼風並著清晨未散的氤氳水氣,拂過這幢古宅。

  深秋驟降的溫度,冷得讓檜木古床上的人兒直打哆嗦。

  她緊緊拉著被子,將小臉埋入被窩中,借由清晨的光暈仔細地打量小手中的一塊圓扁形玉璧。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回到了臥室,她連忙拉開被子,探出粉嫩的臉兒,眨著一對滴溜眼珠,紅唇緩緩綻著甜美的笑。

  「有姐姐的消息了嗎?」見到項陽壯碩的身軀於床上坐下後,樂上弦連忙纏了上去,藕白雙臂主動攀上他的寬肩。

  項陽搖搖頭,單臂摟著她。

  「還是沒有嗎?」小臉上浮現了無限的擔憂跟失望。

  兩個星期前,她因槍傷失血暈倒後醒來,人早已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台灣。

  而當時在暈倒之前,她雖然將所有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不過,對於項陽居然毫無顧忌的開槍射她一事,她一直耿耿於懷,說什麼也不肯原諒他。

  為此,項陽苦口婆心、好說歹說,用盡了心思、也耍盡了手段,好不容易才讓她釋懷。

  而顧及到她手臂上傷痕的關係,直到兩個星期前,他才與她一同動身前來上海。

  「別擔心,有樊 在,我相信你姐姐不會有危險的。」摟著她,項陽躺回床上,於她額上輕輕烙下一吻。

  「就是跟你們男人在一起,我才不放心呢!」她伸手推開他,忿忿地噘起了紅唇。一想起他居然會狠心地朝著她開槍,她心口的怨怒就很難平息。

  「我跟你解釋過很多遍了,那時情非得已。」雙手一攤,項陽疲累的輕揉眉結。「何況我知道你身上穿著軟甲,子彈傷不了你的。」

  哎,她又想翻舊賬了!就如樊 所言,女人真是麻煩、小心眼的動物!

  「誰說傷不了我!那手臂上的傷呢?」她決定不理他了,明明是他狠心地傷了她,還一副義正辭嚴的樣子。

  項陽深深地歎了口氣。「如果子彈沒劃傷你的手,沒流血誰會相信你中彈?」大掌扣住她搖晃的小腦袋,他深情的凝視著她。「我可不希望紀雒德拿槍抵著你的小腦袋瓜!而且,你真以為我會捨得傷了你嗎?」

  雖然已解釋過很多遍了,不過他還是捺著性子又說了一次。他不希望樂樂因這事而耿耿於懷,更不希望因此事而影響了兩人的情感。

  畢竟他愛她,這輩子大概也只會愛她這個女人了。

  「對、對不起嘛!」看著項陽的眼神,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小心眼。

  「算了!」他揉揉她的頭,揉亂了她一頭長髮。「以後別再提這事了!」側身將她壓回床上,他輕柔地吻著她嫣紅的唇瓣。

  許久後,樂上弦微喘著氣息推開他。「她呢?」她突然問。

  「誰?」項陽被問的莫名其妙。

  「我的堂妹呀。」看著項陽,她從不知道自己原來也是醋溜一族。

  對於她那個陌生的堂妹,曾經深深吸引了項陽的目光,她可一刻也沒忘過。

  「紀曉芙嗎?」若不是她提起,他早已忘了有這號人物。

  「嗯。」點點頭,她準備由他的反應、神情中,觀察出一點蛛絲馬跡。

  項陽卻比了比樂上弦手中的玉璧。「我給了她一筆錢,好讓她能安心照料她的父親。畢竟這玉璧是由紀家帶走的。」

  低頭看了手中的玉璧一眼。「可是,這本來就是我們樂家的東西呀!」她不認同項陽的理由。

  「別忘了你也是紀家人。」看著她,項陽的拇指輕揉著她紅艷唇瓣。

  倚入項陽懷中,樂上弦的小臉埋於他寬闊胸膛。「當年媽媽離開爺爺,你想,會不會是因為——爺爺反對她跟爸爸在一起?」

  捧起她的小臉,他親親她悄挺的鼻尖。「也許吧!往事已矣,別再追究了。」

  「嗯。」小小腦袋瓜晃了幾下,她纖纖細指在他胸口劃圈把玩。「項陽,你覺得七叔跟山西的夏家,是什麼關係呢?」

  其實她心裡早已猜測,項陽可能會知道其中的緣由,但就是打不起勇氣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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