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常懸著心踏進大廳,便見到吳行雁受了傷,大夫正為他推拿手臂,疼得他慘叫連連,而寶兒則蒼白著小臉坐在椅子上,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他疾步走到她面前,心疼地問道:「妳沒事吧?」
寶貴兒搖搖頭,見他盯著她腳踝上綁著的白布,連忙說道:「這是我不小心跌倒扭傷,過幾天就好了,不礙事的。」
「我不是囑咐你要跟在她身邊,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吳常隱含怒意地問吳行雁。
吳行雁自覺理虧,正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時,話便被寶貴兒搶了去。
「那不是大哥的錯,是壞人動作太快了,他反應不及,才會發生這樣的事。幸好大哥挺身相救,我才能夠平安的回來。」若非吳行雁心中不安,掉頭來找她,說不定她已被抓回寶家。
想到剛才的情景,她就覺得害怕,怕從此再也見不到吳常了。
「那惡徒為何要對妳動粗?告訴我,他長什麼樣子,我絕對繞不了他!」
吳常感覺她在顫抖,他滿是擔憂,伸手握住她的柔荑,不巧恰恰按著她被那漢子抓傷的地方。
寶貴兒痛得險些叫出來,仍勉強自己以平淡的語氣說道:「只是醉漢的無禮舉動罷了,毋需在意他,大哥已經教訓他一頓了。」
「真是如此?」吳常十分懷疑,轉頭問吳行雁。
寶貴兒投給吳行雁一眼,暗示他別多說。
「對……是這樣沒錯。」吳行雁心虛地低下頭,不敢看吳常的眼睛。
「行雁的功夫不怎麼樣,下次妳想去哪,由我陪妳去。」吳常轉回頭對她說道,卻發現她的額間沁出冷汗。
「好。」她痛得快昏倒,說話已經有點顫抖。「我累了,讓我先回房休息去吧。」
吳常倏然察覺到不對勁,低頭看見她露出袖外的右手隱約有著青色的痕跡,立刻捉住她的手指,將衣袖拉起。
她雪白纖細的手腕上有道五指指痕,已經幾近烏黑。
他皺起眉,旋即明白這件事並不像她所說的只是醉漢的無禮舉動。
傷她的人不但是個練家子,而且目標明確,手段殘忍,若她不從,甚至不惜以捏碎她的手腕作為警告。
「可惡,你們兩個同時對我說了謊!」吳常的冷眸掃向吳行雁,怒聲說道。
「別怪大哥,這是我拜託他的。」寶貴兒臉色慘白,仍冷靜地面對。「這是我們兩個的事,別將他拖下水。」她意有所指地這麼說。
「妳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給吳行雁說話的機會,吳常抱起她大步往謫仙居走去。
在吳常的懷裡,寶貴兒不發一語,在心裡反覆思索著待會兒要怎麼跟吳常談。
雖然她不相信命運天定這種事,無奈挫折卻總是緊緊跟隨,教她不得輕忽它的存在。
如今她已經被選入宮,隨時可能被貪婪之徒抓回家領賞,想要在他身旁多陪伴些時日,已變成一種奢望。
即使沒有發生這件事,她心裡也清楚,自己不可能永遠待在這裡的。
當生離或死別的日子來臨,她總是要離開,不是嗎?
但被留下來的吳常該怎麼辦?他的心可能會受傷,再度碎裂成千萬片,倘若沒有她在身旁,他可能再也補不回完整的一顆心了。
她愛他,寧願他恨她,也不要他再次沉淪在黑暗裡。如果兩人之中必須有一個人要遭遇受別離之苦,那麼就由她獨自承受吧!
吳常將她帶進房間,心裡雖氣,仍小心翼翼地將她安置在床榻上,然後拉了張椅子坐在她面前。
他還沒有開始質問,她便率先開口了。
「抱歉,我不會回答你任何問題,也不能給你『鳳凰于飛』。」見他突然愣住,她歎了口氣道:「像我這樣來歷不明的女子,你不該要的。」
來歷不明?她擔心的只是這個嗎?
吳常唇角一揚,對她的傻氣感到好笑又心疼,認真地對她道:「在我的眼裡,妳是為了讓梅樹復活、心思靈巧的寶兒;天冷飢餓時為我添衣加飯,體貼入微的寶兒;遇到挫折與痛苦時,撫慰我悲傷的寶兒,身份和來歷對我來說,並不是問題。」
望見他眸子裡的坦然,寶貴兒有點不知所措,但很快地又找到理由拒絕他。
「我有可能是十惡不赦的罪犯,難道你不怕嗎?」
「我可以陪妳浪跡天涯,」他真誠的笑道。「還有什麼問題,不妨一次說來。」
「還有,我討厭男人三妻四妾,在外風流。若想娶我就得發下毒誓,這輩子只愛我一個人,否則遭天打雷劈,下輩子投胎當女人,嘗嘗被男人拋棄的滋味。」
「這容易。這輩子我吳常只……」他舉起手正欲起誓,卻被驚慌失措的她阻止。
「不要!」她摀住他的嘴,眼眸漾起水霧。「這些話不要輕易的說出口,誓言有可能會成真的。」若真是如此,年輕的他恐怕在往後漫長的歲月裡,只能孤獨一人過日子,她又怎麼捨得啊!
吳常看她表情沉重,於是輕輕拉下她的柔荑,溫柔地說道:「妳不用擔心會有誓言成真的一日,因為我是不可能背叛妳的。」
「謝謝你的傾心相待,但我不是你該愛的那個人。」寶貴兒搖搖頭,眼角的淚滑了下來。
他伸手欲拭去她頰上的淚珠,卻讓她避開,懸在空中的手只得收回,心頭頓時覺得很受傷。
任何的承諾都說服不了她,到底為什麼?
難道……他目光一黯。
「說再多的理由都只為了拒絕我,其實,妳心裡已經有人了是吧?」
她臉上閃過驚詫的神色,接著立刻鎮定下來,心中已有了決定。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再騙你,我的心裡確實有了人。」她別開頭去,不想看見他眼底的心傷。「你的情感讓我很困擾,以後我們可不可以維持主僕的關係,別再踰矩了?」
「別再踰矩?妳指的是被我吻,還是被我抱的那些事?原來妳覺得很困擾,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吳常揚起唇角笑了,但沒有笑意的黑眸裡帶著心碎。「放心,我以後不會再碰妳了。可以告訴我那個幸運兒是誰嗎?」
「我……」她一時語塞。
此時,正巧吳行雁從外頭奔來。
「少爺,少爺,你不可以責怪寶兒,這件事都是我不好!」因為怕寶兒被責罵,他傷處還沒包紮好,就趕緊從大廳跑來。
寶貴兒像是見到救星,連忙從床上溜了下來,躲在吳行雁身後。
「妳說的人難道是行雁?」吳常瞇眸,打量著他們親近的樣子,胸口燃起一陣妒火。
寶貴兒驀然一僵,知道吳常誤會了。
如果這時候她將錯就錯,順水推舟將事情推給吳行雁,相信他會死心的。
但倘若他失去理智,可能因此遷怒吳行雁。讓兩個親如手足的朋友反目成仇,這是她不願見的。
看著吳常的黑眸中燃燒的怒意,她在自私與良知間徘徊,遲遲無法決定。
可是她知道,吳常如果不得到一個答案,是不會放過她的。
「那個人是……行雁大哥身邊的人。」她深吸一口氣,只希望這個回答不會給吳行雁帶來麻煩。
第六章
靜心閣內,吳常雙臂交抱,目光充滿怒意的看著吳行雁,沉聲問道:「那個人是誰?」
「哪個人?」吳行雁被瞪得心中發毛。方才寶兒才說完那句話後,他就被吳常拖來這裡,完全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吳常皺起眉頭,「她說有喜歡的人,那個人到底是誰?」都到了這個時候,行雁這傢伙還裝傻?
「寶兒有喜歡的人?」眉頭霎時揚高,吳行雁很是錯愕。「我怎麼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幹嘛急著招認這件事是你的錯?」吳常看到他老實的表情,知道他不是在說謊,但是對於他剛才急著護住寶兒的行為仍有疑慮。
「我是想告訴你,寶兒之所以受傷,都是因為我的關係。」神情一黯,吳行雁充滿愧疚的說道:「你明明交代我要送她到彩線坊門口,我卻因為貪圖方便,在街口轉彎的地方讓她下車,她才會遇到壞人。」
「但是你覺得不妥,又回頭找她,所以及時阻止醉漢抓走寶兒。不,那個漢子其實並沒有喝醉,寶兒要你保守的秘密是這個吧?」
他準確的推斷,讓吳行雁驚訝不已。
「寶兒只是不想讓你擔心,她並沒有惡意。」吳行雁連忙為她說話。
「行雁,你這樣做,只會害她陷入危險裡。」對於行雁的婦人之仁,他不以為然道。「那漢子是誰,為何要對她不利,又說了些什麼話,你最好一一老實招來。」
「我真的不知道那漢子是誰,只記得他拖著寶兒時曾說:『若不是那老頭說不能傷妳半分,我早就打斷妳的腿,讓妳跑不了。』」
吳常聽到這些話,嘴抿成一直線,面容霎時變得寒冷。
「行雁,幫我查查那個漢子是誰。」他必須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然他有可能會再度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