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大學時代交的學長男友,也因為無法配合她突然劇增的工作時間而變得不諒解、疏遠,結束了四年的感情,讓她一直獨身迄今。
三年了,壓力和繁忙的生活也讓她蒼老了許多。一個才剛滿二十六歲的年輕女孩看起來似是三十歲女人模樣。由一個原本什麼都不懂的青澀大學畢業生,蛻變成華祥新一代的「蕭大小姐」、「蕭老闆」,代表的是精明幹練、魄力十足,一眼看上去即像是標準的女強人姿態——凡事總要先精神武裝自己,才能唬得過別人。
不過,蕭映雪無論如何就是改不了自己那痛恨應酬的個性。
也許是從小不愛喝酒討厭酒味;也或許是因為在第一次應酬的時候就險些被對方剝光了衣服,事後又窩在浴室裡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還得硬撐著頭昏眼花、外加宿醉未醒的頭腦去上班……總之,堆砌了山一般高的理由,蕭映雪就是討厭那樣充滿煙酒的應酬場合。
她討厭那種曲意奉承、強顏歡笑的嘴臉,一切的阿諛諂媚都只為了薄薄一紙契約。
在商場上,人再怎麼尊貴也比不過一張紙、一筆錢來得有價值,這是她三年來血淚換到的教訓和體認。
所以,她總是不負責出去談生意,一切拉客戶的事都交給了年輕熱血的趙棟信和其它業務去處理,只要可以拿得到訂單、更好的長期供貨契約,她是不太干涉手下到底是用什麼方式去招待、討好客人的。
但是,也有躲不掉的時候,例如現在。
需要接待的客戶是女人,又偏好找男人陪酒,如果是由趙棟信陪她們去的話,當著男人的面玩別的男人,相信是不會有女人玩得盡興的。
而且,要趙棟信坐在那兒看別的男人故作媚態,還可能得要拍手叫好助興,這教他怎麼受得了?讓那些男人又情何以堪?
業務部沒有女人,那麼,這樣的工作自然是落在蕭映雪身上了。
「我真的不喜歡陪客戶應酬。」大吐一口氣,再一次重申自己的立場,但也明白情勢不可挽回,態度明顯地軟化下來。
「別擔心、別擔心,我都打點好了。」看蕭映雪語氣軟了,趙棟信也鬆了口氣,連忙保證道:「我早就把地方訂好了,也吩咐過裡面的店經理了,他會安排得好好的,小姐只需要去露個臉,就當開開眼界……」說著,把一張深藍色的名片塞在蕭映雪的手中。
藍色巴比倫?
連店名都古怪得可以。
蕭映雪看了看名片上特意經過設計、造型奇特的五個字,禁不住撇了撇嘴。
巴比倫,巴別塔,罪惡之塔、野心與猜忌之塔。看起來頗為神秘的名字,在蕭映雪眼中只覺故作風雅得俗不可耐。
還不就是一堆擦滿胭脂的古怪男人窟!
但為了下半年華祥的營收,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她也只好硬闖了。
收下了名片的蕭映雪整個心情因為夜晚的應酬而惡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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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三號桌的那些客人……」隔著紫紗嵌金絲的屏風,小凱對越海鵬努了努嘴。
「有什麼好看的,不過又是一些富太太。」越海鵬抬起眼隨意瞄了瞄,絲毫興趣也沒有。
絲紗屏風織得密實,如果不是定睛看,外頭的顧客是根本看不著屏風裡面的任何玄機的。但屏風內的人可不同了,懂門路的人,知道嵌上金絲的某處刻意織得疏了些,可以方便讓內部的員工有機會觀察外頭的客人,好預先做些提點和準備。
第三桌,恰巧就是離屏風最近的第一桌,此刻正坐著三個女人。其中一個是上了年紀的發福太太,穿著一身大紫繡金花的改良式旗袍,正堆著滿意的笑容對陪坐的亞力士放肆地上下其手,似乎十分滿意他的服務。
亞力士別的沒有,也不過就是一張嘴甜!越海鵬不屑地撇了撇嘴。
另一位穿著紅衣衫露肩洋裝的小姐,臉上化著可比唱戲的濃妝,但魅惑的笑容倒是透過那些七彩胭脂傳了出來,整個人倒在桑克的懷裡。
最後一位是個年約二、三十歲的小姐,她坐在其它兩人的正對面,正悶聲不響地喝著杯中的液體。
那杯飲料,明眼人一看即知是冒充烈酒的濃茶。
「她怎麼沒有人陪?沒找伴?」越海鵬問。
來俱樂部的人多半是一個顧客找一位「公關」。既然進得了藍色巴比倫,想必經濟能力都不差,真要是差的,也大都有打腫臉充胖子的決心了,沒有其它兩個人都叫伴了,只有一個人沒叫的道理。
「我呀,就是我。」小凱笑容可掬地指指自己。
「那你還在這裡作啥?還不快去上工!」看他嘻皮笑臉的樣子,越海鵬催促著。
「我早就去啦,是半途溜回來的!」小凱扁著嘴,表情是一副有苦沒處訴的模樣。
「怎麼了?遇到『拗客』?」看那女孩子應該不太會為難人才對吧!
「不是呀!完全相反。」
「相反?那麼,是恩客囉!你要好好把握呀,說不定『從良』就這麼一次好機會了。」
小費、茶水費給得多的客人,當然要懂得好好把握呀!
勤勞地多遞些熱毛巾、擦手紙,小費和賞錢就絕對跑不掉的,至少也該從她們身上小撈一票,依小凱的外表和那張甜嘴,不是做不到的。
「少胡扯了。」小凱推了越海鵬一把,「不是,她很有禮貌,也不會隨便為難人,連我的肩膀都沒碰過。但……我說不上來,總之,就是怪怪的……」
「會來這裡的女人哪個正常?」
越海鵬只差沒多補上一句:會來這裡的男人更不正常。才說完,他就低下頭去看賽車雜誌了。
「海鳩,你替我接好不好?」
「不幹。」一口回絕得乾脆。
「別這樣,她的鍾台都算你的,外加請你消夜,你去看看嘛,她……真的怪怪的。」
做這一行,受人異樣的眼光是常有的事,有人輕蔑;有人則是會破口大罵,嫌他們不知廉恥、吃軟飯……種種惡毒的話都罵得出口,小凱早就習慣了。
而來這裡消費的貴太太、小姐們,要不是空虛難耐,一副飢渴的樣子,就是故作高傲狀,愛看男人對自己卑躬屈膝,心裡早就對姦情熱得慾火焚身了。這些態度,他也早就碰得多了,但那個小姐卻兩種都不是,教小凱真的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真的是欠缺經驗,好吧,我就去瞧瞧,但下不為例呀!鍾台還是歸你,但下個月『迅風』出刊的時候,你要去替我買喔!」丟下手中的雜誌,越海鵬歎了口氣,又瞄了瞄紫紗屏風外的那個女人,拉拉自己身上的白襯衫,就起身向外走去了。
「當然、當然,一定、一定!」不過是跑腿買本賽車雜誌,有什麼大不了的?小凱望著越海鵬的背影滿口答應。
今晚,他的工作就結束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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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好,我可以坐下來嗎?」露出職業化的笑容,越海鵬雙手用白毛巾捧著酒瓶,輕聲對蕭映雪詢問著。
「請。」蕭映雪的皺眉只維持了一瞬間。
前面那個娘娘腔的男人才走沒多久,怎麼又來了一個?而且,他居然還拿著酒!
「這是我的名片,請參考。」從口袋裡掏出名片,越海鵬雙手遞了過去,口氣是恭謹的,乘機也把蕭映雪看了個清楚。
女性,年紀絕對不會超過二十八歲,但因為沒有充分休息和調養,看起來有一張快三十歲的臉孔,八成是玩得太瘋狂,天天熬夜造成的。
五官尚稱清秀,但也不算什麼人間絕色,可圈可點的是身材不錯,妝上得也不算厚。皮膚不錯,但有些乾燥缺乏水分,精神也有些不濟,要不是剛下了班還到這裡玩,就是連玩了好幾天都沒有休息。
依越海鵬的經驗,他相信自己應該可以猜對七成以上。
幸好他沒有擦古龍水!
當這個男人遞名片過來的時候,蕭映雪忍不住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她一向討厭這種吵嚷的地方,這只會給她一種窒息的感覺,如果還有人擦了香水或古龍水,那更是受不了。
像前面來的幾個小弟、經理態度是不錯,人也滿規矩的,但就是身上的古龍水味太濃了,讓蕭映雪在心裡猛作嘔。
而這個人靠近的時候,她只微微聞到香皂的味道,其餘的便是男性自然的陽剛氣味,完全沒有任何其它矯飾造作的味道,倒教她輕鬆了不少。
小小的一張名片,是用深藍色的薄膠片做成的,上面燙上了泥金色的店名,和金色的「海鳩」及「SEA」字樣,看樣子,這就是他的「花名」了。
「不知小姐怎麼稱呼……」越海鵬有禮地問著。
「都可以——」蕭映雪還來不及回答,便被坐在對面沙發的劉太太和江小姐高聲的嘻笑著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