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黃經理幾乎接近呻吟了。
兩個女人吵吵鬧鬧也就算了,但她們現在可是上演了全武行呀!上個月才換的全新裝潢,這下子又全完了,教他怎麼能不急?
「好了好了,我去我去,小凱,明天再和你扯吧,」看看表,偷懶一個半小時,差不多也夠本了,海鳩歎了口氣站起身向外走去。
女人嘛!還不就是如此。
嘴巴放甜一點、細心一點,不就服服帖帖得和小花貓沒兩樣?
看海鳩終於肯出面了,黃經理這才放下心來,拿起一旁的蝦餅和可樂大喝一口,完全忘了自己對蝦子過敏的事。
這樣的場面,小海只要五分鐘就可以擺平啦!他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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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太、戴娜小姐,怎麼火氣那麼大呀?漂漂亮亮的一張臉氣得嚇人,多不划算呢……」
海鳩不耐的一張臉在步出休息室的瞬間,立刻變了臉色,又成了那個在眾美女前嘴甜如蜜、體貼溫柔的海鳩心肝了。
這就是藍色巴比倫裡的「海鳩」。
本名越海鵬,一八六的身高,一流國立大學的三流科系畢業,充分鍛煉過的結實肌肉,陽剛的臉上有著溫文的笑容,談吐風雅,只要和他相處過的女人,每個都認為他最關心的人是她自己。
而越海鵬的工作,說穿了,就是個陪女人吃喝玩樂、安慰心靈空虛和滿足肉體慾望的「男公關」。
懷著心中長久以來的目的而來工作,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可恥、難以說出口的,他不偷不搶,勉強還可以算得上是製造浪漫、出賣夢想,是在這個人口密度日益攀升、人心卻日趨疏離的社會,所產生的一種必要行業。
隨著一聲聲溫柔的招呼和勸哄,海鳩開始了他一天的工作。
在世故、華麗卻空虛的女人中展翅翱翔著,他仍然希望有一天能如大鵬般越過海,尋找到心目中那個具有天使之心的女人。
第二章
上午八點鐘,其它的公司也許還沒有到上班時間,但是在「華祥紡織」裡,早就已經開始繁忙的一天了。
「上海王老闆要的貨樣給他了沒有?人家昨天打電話來催了。」站在公司裡不到一公尺寬的走道上,蕭映雪問著負責出貨業務的王小姐。
「給了給了……我昨天就寄出去了。」王小姐回答著。
「昨天?這件事我不是上個星期就要妳去辦了嗎?居然拖到昨天才寄?」蕭映雪有些不悅,小聲斥道。但還來不及等王小姐解釋,她就又拉住了經過自己身前的趙經理,翻開自己的手記,叮嚀著下一件事,「老趙,晚上『金玉樓』的晚宴訂好了沒有?『美華』的劉太太和她侄女要來台灣,我們得請人家吃頓飯。」
今年有好幾筆訂單都得仰賴美華,姑且不論這種筵席是否算是一種奉承拍馬,做生意的應酬禮數總是免不了的。
「早就訂好了,我遺訂了海陸全席。」年輕的經理趙棟信豪爽地回答。
劉太太住慣香港,香港人對吃向來不馬虎,天上的除了飛機,地上的除了桌子,香港人幾乎什麼都吃,所以他們也不敢怠慢。
「只是……這樣可能不夠……」趙經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
蕭映雪最討厭別人一副故作姿態、吞吞吐吐的樣子,他有空這麼磨磨蹭蹭,她可沒時間看他發揮演技,還有一大堆的事等著她去做呢!
等交代完了公司裡的事,她打算去三峽廠看看上次特別請名設計師Tommy設計的衣服量產得怎麼樣了。下午,她修的碩士在職班還有三堂課,今天輪到她報告,但她的報告還沒寫、數據還沒看……哪有時間在這裡看他吞吞吐吐?
「我想,我們還是私下討論比較適合……」看著走廊上人來人往,趙棟信為難地說。
這就是他們華祥老闆的作風,好好十多坪大的氣派辦公室給她,她硬是不去用,每天上班的頭一個小時,就愛站在辦公室門口拉著過往的員工提點公事。
這麼做,的確是少了一點上司架子,多了幾分親和力沒有錯。不過,遠遠就看著老闆這麼吆喝大伙工作,無形中也給了華祥的員工不少壓力,讓人上班連偷個小懶都不敢。
不過,蕭映雪要忙的事情也真是夠多了。
華祥是蕭老爺蕭雨聲和幾個好朋友一手創立的紡織公司,專營布料買賣和進出口貿易,近年來也開始自立品牌——「朝代」,擁有一個在國內還算小有名氣的成衣廠。
在十幾二十年前,成衣和紡織業在台灣還算是龍頭產業的時候,華祥的確是家呼風喚雨的公司,但近幾年來,產業發展移至高科技類型,紡織和成衣也只能淪為一般人觀念中既落伍又不賺錢的「傳統」產業了。
在公司待得久的人都可以感受得到,訂單愈來愈少、工資愈來愈高,成本日漸加大,華祥終究也從昔日的企業大老,成了只可以勉強打平盈虧的小公司了。
鎮日為了一張小小的訂單得對人卑躬屈膝,忙得焦頭爛額,往日的意氣風發早已不復見。
「這麼麻煩?」聽到趙棟信的話,蕭映雪皺了皺眉頭,「好吧,我們來談談……請等一下!王主任!」
看到路過的王主任,蕭映雪又記起了下周新紡織品展售會的事情,連忙叫住了王主任,開始交代起事情來了,完全把趙經理剛才的要求丟在腦後。
搖搖頭,趙棟信知道自己大概還有得等了。
蕭映雪是個每天都在和時間賽跑的人,他只有耐心地等下去,等她交代完了其它人的事,才能輪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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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牛郎?!」聽到趙棟信的提議,蕭映雪先是一陣驚訝,隨後臉上出現濃濃的不屑。
「嗯……」這樣的提議,連出主意的趙棟信也有些臉紅。
平常業務接待,上酒家找陪酒小姐一起談生意,對他們做業務的男人而言,似乎是件再平凡不過的事了。但如果今天性別對調,由女性找牛郎陪酒,雖然並不是不可以,但就是讓人覺得怎麼樣也不太對勁。
「據情報來源表示,劉太太的確是有這樣的嗜好沒錯……這次她和侄女兩個人一起來台灣,似乎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所以連劉先生也沒讓他跟……」
「嘖,骯髒!」她忍不住啐了一口。
找男人?這樣的作風行徑讓蕭映雪大感不恥。
「我的好小姐,妳就當作是普通的應酬就得啦!我店也找好了,妳只需要露個臉陪人家去,表現一下誠意就可以了,畢竟,美華的單子一向利潤都不錯……」趙棟信還是繼續遊說。
訂單、訂單,終歸還是訂單!
只要劉太太一高興,也許秋、冬季的織品就可以賣得好,說不定服飾發表會上再多用幾款華祥的好料子,那麼,下一季的營業額就有著落了。
「我還是不習慣應酬……」大大吐了口氣,蕭映雪的表情有著明顯的厭惡。
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三年了,在三年之前,她作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華祥再怎麼營收不佳,總也不至於虧損。那時天塌下來了都還有父親頂著,公司裡到底要怎麼搶訂單也完全不關她的事。
她只需要好好地做著蕭家的大小姐,成天聽音樂、逛街、交男友,幻想著一段又一段美麗的粉紅色戀愛,找個疼自己的好男人嫁了也就成了。日後繼承華祥,那也該是自己丈夫的責任,她就是個老闆娘,生意業務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唯一應該盡的義務,也許就是偶爾把朝代的衣服穿在自己姣好的身子上,去學校上課、和朋友逛街,替自己家裡打點小廣告就成了。
那些營虧、訂單、工資和成本的問題,對她而言,從來也不曾是個問題。
直到三年前,父親因為至澳門洽公班機失事身亡,母親又打擊過大住進了精神療養院。無任何兄弟姊妹的她才發現在一夜之間,所有的擔子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父執輩的叔伯還算有良心,股東們支撐到她處理完喪事,才開始找她商量起公司的事情。
但從未接觸過實際業務,大學又是念文學院的她怎麼會懂呢?
沒有任何經營能力和經驗,卻又不願眼睜睜地看著父親的心血被搞垮、轉手易主,靠著自己天生不肯認輸的性子,也就只好硬著頭皮做下來了。
三年,是很容易改變一個人的,尤其是一個原先什麼也不會的年輕天真女孩子,那就像是乾旱的土壤在吸收水分一樣快速。
這三年來,她學著看契約、看衣服板子、認貨、驗料、計算工資成本、估量著怎麼做才能結交更多人脈、擴展自己的手腕、搶到更多訂單,好讓華祥這日近黃昏的產業再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