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明月高懸,又是一個月圓的夜晚。
殷仲威和石破軍照例來到池邊散步,欣賞水中映月的美景。遠遠望去,好似一對神仙儷人,景色非常美麗。
「你看起來好累,又熬夜工作了?」石破軍注意到最近他時常半夜起床,伏坐案前,一待就是一整晚。
「是啊!」殷仲威不想讓她知道,讓他傷腦筋到必須熬夜的,都是有關於洪大人的事。
「你都在忙些什麼?」石破軍問他。
他倏然停下腳步,詫異的看著她。就一個決心只維持肉體關係的人來說,她問得可真多。
「不想講的話就算了。」她被瞧得有些惱怒,臉都紅起來。
「不,我只是驚訝。」他低笑。「但我很高興,妳願意關心我,這讓我十分驚喜。」
「我才沒有關心你。」被他曖昧的眼神惹惱,石破軍強辯。「我只是好奇你大半夜不睡,都在做什麼,沒有別的意思。」
雖然她的眼神明明就很心虛,表情明明就很假,殷仲威仍是輕輕一笑,不戳破她的牛皮,好給她台階下。
「其實,我是在心煩洪大人的事。」他決定不再隱瞞她。
「洪大人?」石破軍愣了一下。
「那槽老頭決定報復,已經暗中搞鬼好幾個月了,目前有越來越成定局的趨勢。」有些小小不妙。
「看來,我不但沒幫到你,反而帶給你麻煩。」她淡淡自嘲。
「無所謂,那些官就是這樣。」他解嘲。「李贄也曾說過:『陽為道學,陰為富貴。被服儒雅,行若狗彘。』這些所謂的道學家,表面上人模人樣,實際上品德比市井小民還不如,根本是人面獸心。」
就如他所言,現今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只是他會引用李贄對道學家的批評,倒是令人意外,天曉得他的著作還被列為禁書呢!
「沒想到你也會看李贄的書。」她微笑。
「字字珠璣哪!」他自嘲。「那些官成天滿口仁義道德,實際上的作為此豬狗還不如,莫怪乎李贄要如此批評他們。」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跟他們混在一起?」石破軍不解。
「因為野心。」殷仲威毫不避諱。「我太貪婪了,唯有站在世界頂端才能滿足我,所以儘管我再看不起他們,還是必須跟他們打交道,忍受他們白癡似的行徑。」
「聽起來好悲哀。」做人何必這麼辛苦?
「是悲哀。」他承認。「所以我才會被妳吸引,因為妳跟我是完全相反的性格,卻和我有相同的意志。」
「我以為吸引你的是我的命盤。」她淡淡逃避。
「剛開始的時候,確實如此。」他不否認。「但和妳見過面以後,這個想法就有些許改變。而直到真正跟妳在一起,這個想法更加強烈,強烈到我無法放手。」
「殷--」
「我喜歡妳,破軍。」他毫無困難的表白,話說出口了以後,自己愣了一下,與一臉倉皇的石破軍對看。
「……沒錯,我喜歡妳。」他幾乎大笑起來。「太虛道長說得對,我動心了。」而他非常高興。「或許不止喜歡,或許、或許是更深一層的愛,不然無法解釋,為什麼我只要一天沒看見妳就會發狂,心情就會浮躁不安,這一定是愛……」
他像發現寶藏似地興奮。
「對,這一定是愛!」他一生沒愛過人,不太明白愛的感覺,但他相信他愛石破軍,需要她的回應,因此專注地盯著她,無聲要求她給他一個答案。
石破軍只能呆呆的望著他,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他怎能期望她馬上回報他的感情?
沈默是石破軍面對他告白的唯一方式,也是她控制自己的最好良方,所以她只能任由它蔓延得無邊無際,殷仲威卻受不了。
「妳是不是還在怨恨我,恨我害妳爹充軍?」這是他想到她無法接受他的唯一理由,語氣間滿是受創。
石破軍仍不回答,他無意中掀起的傷口,是她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忽略的遺憾,要她忘記,談何容易?
「如果我馬上去把妳爹接回來,妳會不會改變對我的看法?能不能原諒我?」
她還是不答。
答案是不能,她的表情清楚地告訴了他。就算他立刻把她爹帶回京城,她仍不會原諒他,仍不會改變對他的看法。在她心中,他永遠是當初那個害她家破人亡的罪人,就算他給地再多的熱情都一樣。
他低頭看著她,眼神深沈而絕望。如果他現在就把她送走,自己會不會好過一些?還是會上山下海,無論她走到哪裡,都一定要把她追回?
答案很顯然是後者,他被打敗了,敗得如此徹底。他對她的感情,深到自己都沒有辦法承受,遑論是她?
「妳真可惡。」狠狠咬傷她的嘴唇,這是唯一能安慰殷仲威的方式。
「好可惡……」暢快地品嚐血絲的滋味,是懲罰也是發洩,他這個笨蛋居然還在為她找借口,她明明就恨他。
她恨他嗎?
熟練地回應他的吻,恐怕連石破軍自己都不知道。
恨,太難了,愛也太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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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懷孕了。
珠兒雙手喜孜孜地撫著微凸的小腹,心裡有說不出的興奮。
她費盡心力,想辦法引誘漢忠終於有了成果,她已懷孕兩個多月。
當然目前脈象還很微弱,懷孕的徵狀也不明顯。但身體是她自己的,有什麼變化她自己最清楚,她確實已經懷孕沒錯,更何況為她看診的大夫也這麼說!
珠兒的眼底,儘是獲知懷孕後的喜悅。這就代表,她早一步比石破軍那賤女人登上小妾的位置,她的肚子還沒有消息。
興奮過頭的珠兒壓根兒忘了,從她進殷府以來,還沒聽說哪個寵婢懷孕過。但她一直以為那是大家運氣不好,絲毫沒有想過其中有特殊原因,一股腦跑去找殷仲威,進行她的下一步計劃。
「少爺,是珠兒,珠兒有要緊的事兒同您說,請您開門。」既然已經確定懷孕,珠兒一秒鐘都不想浪費,立刻跑去敲殷仲威的門要名分。
「是珠兒?」殷仲威沒想到敲門的人會是珠兒,沈吟了一會兒後開口要她進來。
「有什麼事?」珠兒方才踏進他的房間,還沒能說上一句話,殷仲威便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珠兒的心都冷了。
「我、我想說我懷孕了!」珠兒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殷仲威愣住。
「妳懷孕了?」
「是您的骨肉。」她點頭。
「……我的種?」他似笑非笑的打量珠兒,銳利的眼睛像只鷹隼般的在珠兒身上徘徊,她更加不安。
「當然是您的骨肉,少爺,您知道我是處子之身,這孩子不可能是別人的。」珠兒進一步說服殷仲威,她並沒有說謊。而事實確實如此,當初她和他在一起時確是處子,但之後……就不那麼確定了,她已經有了新的情郎。
「我明白了,妳要什麼?」該是決斷的時候,不能再拖下去。
「要名分,少爺。」珠兒獅子大開口。「既然我已經懷了您的骨肉,自然不宜再做粗重的工作,需要好好休息。」
「意思就是要當我的妾,對吧?」殷仲威明白她打的主意,代她把話說出。
「是的少爺,我想那並不過分。」走到這一步,珠兒已是無路可退。而殷仲威也不要她退,他另有盤算。
「一個時辰以後到大廳來,我會給妳答案。」他會給她交代。
「為、為什麼?」殷仲威突來的決定讓珠兒慌了手腳。「為什麼還要等一徊時辰……」
「妳不想要名分了嗎?」殷仲威低狺反問。
「當然想……」但是為什麼要拖到一個時辰……
「想的話立刻給我出去。」他還有別的事要做,沒空和她磨菇。
「但是少爺--」
「出去!」
殷仲威無情的逐客令,著實讓珠兒難過了許久。但一想到不久後她就能冠上「殷夫人」名號,心情不由得雀躍起來。
殷夫人……殷夫人,她越想越興奮。
管她是第二、第三,或是第幾夫人。只要能和這三個字沾上邊,叫她付出什麼代價都願意,就是說謊也行。
珠兒有十足十的把握,殷仲威這次一定會認栽。但她忘了殷仲威是何種角色,不可能三言兩語就讓她唬卡過去。
「叫總管來我的院落一趟。」珠兒走後,殷仲威吩咐下人召集總管。「再叫二總管出府請許大夫……」
就在殷仲威將他心中的盤算一一付諸實際行動之際,石破軍倒是十分清閒,和殷仲威及珠兒的忙碌成強烈對比。
從那天以後,他們兩個人就不再提起「愛」這個敏感的字眼,打算就這麼耗著。雖然這個舉動稍嫌消極了點,日子倒也過得平靜,轉眼已快到中秋。
今兒個是中秋的前一夜,殷府上下忙著打點過節要用到的物品,裡裡外外忙成一團,甚至她的貼身女婢也被總管徵調去大廳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