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的眉毛好好看,像把利劍一樣飛入鬢角——他一直期望自己能擁有這般霸氣的面容,不然像他這樣太過秀氣,走到哪裡都不免被人取笑像個女孩。還有那雙眼睛,目光堅毅而不可動搖,好像天塌下來都不會驚慌失措。
他本該是個俊朗不羈的漢子,可不知是什麼原因,俊秀的眉眼間佈滿了陰鬱。歲月的風霜在他臉上刻下印記,看起來滄桑,卻也更具魅力。
依稚知道自己被吸引住了,那種自小嚮往已久的英雄情結,此時終於因為眼前的陌生人而有了更明確的想法!
「哇,你長得好奇怪哦,穿得也和我們不一樣!」懷裡的小人兒老毛病再犯,又開始嘰哩呱啦起來。她也不懂依稚哥哥為什麼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真奇怪!
軒轅天藏注意到男孩懷中不停蠕動的小女孩,淡淡一笑,走近他們。「我們從中上來,請問鄄毒的部落在哪裡?」
「你跟我們走就好了,依稚哥哥認路的本領雖然不怎麼強,但一定會把你們帶回去的!」鳳兒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個男人,覺得他彷彿勾起自己心底對父愛的渴望之情!
依稚恨自己怎麼不一直摀住她的大嘴巴,這死丫頭是不是嫌自己舌頭太長啦!
軒轅天藏向他投去詢問的眼神,依稚不太敢直視他,只能咬牙點頭。與剛才一樣,他再次選擇聽天由命。
「我要騎大馬,不要這個小的!」鳳兒睜圓了眼睛,看著前面的高頭大馬,臉上儘是癡迷的表情,堅決要享受高級待遇。
「我說,你不要再得寸進尺!」有人氣到快發飄,俊秀小臉狠狠瞪著她。
「什麼叫得寸進尺?我還沒學到哦!」她一派天真,臉上的表情無畏無懼。
軒轅天藏有趣地看著兩個小傢伙你來我往,視線漸漸凝固在女孩嬌美的臉上。她清艷的輪廓充滿稚氣,卻和他內心深處那張日思夜想的臉龐漸漸重疊。看著她,他茫然了。
鳳真呵!她一定知道分離並不是遺忘,只是為了更深刻的懷念,所以選擇用這種方式狠狠折磨他。
「大伯,大伯您怎麼了,咱們還不走嗎?」
大伯?軒轅天藏回神來,有些怔忡地看著小女孩關切的神色,直到周圍傳來忍不住的竊笑聲和抽氣聲,他才意識到因為自己沒心思打理而長了滿臉的落腮鬍。
眼光所到之處都恢復肅靜,他故作嚴肅狀將鳳兒拎到坐騎上,剛坐穩便策馬揚鞭,想嚇唬嚇唬她。沒想到她不但不害怕尖叫,反而發出享受似的笑聲。甜美的聲音久久在草原上,長日將盡,餘暉照在他們身上,有種秋天金色的收穫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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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因為依稚的迷糊記性,大隊人馬還是迷路了一整晚,準備隔天一早再整裝出發,而依稚此刻只擔心著,這次屁股上要開幾朵花的問題了。想到娘親的奪命大板,他一路上都愁眉苦瞼。尤其看到死丫頭和那個頭頭有說有笑,他更是鬱悶到不行。
「鳳兒?鳳兒你在哪裡?」疾風依稀吹來聲聲呼喚,感覺到懷裡的小身子瑟縮了一下,軒轅天藏柔聲問道:「是不是家人在找你?」
鳳兒點點頭,雖然聽到娘的聲音她很感動,可是娘這次一定不會放過她的,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也……
「這麼說來,我們快找到鄄毒的部落居民了?」
她又點點頭。聽著呼喚聲越來越近,她開始擔心自己嬌嫩的小屁屁了。軒轅天藏看她這麼擔心,心中瞭然,原來又是個偷偷跑出來玩的孩子。
「以後不能這麼做,爹娘會擔心的。」他覺得自己瘋了,竟然試圖和一個小不點講道理。要是在以前,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鳳兒沒有爹爹,只有娘。」
彷彿被觸到最深重的痛苦,軒轅天藏不再言語,默默看著垂頭喪氣的小傢伙,把她往懷裡按了按,朝前方的呼喚聲急速前進。
「娘!娘!我在這裡!」鳳兒看到越來越近的熟悉身影,扯開喉嚨高喊。一道黑鞭破空而至,靈巧纏繞在她的身上。
軒轅天藏的記憶彷彿被這一鞭劃開深深的口子,昔日往事在腦海層層翻湧。曾經,也有一個女人這樣使鞭,在他臉上打下血印,心中也烙下了傷痕。
「你是誰?把女兒還給我!」鳳真使勁拉扯鞭子,卻看到遠處的人絲毫不動。
他收緊鞭,眼中帶著六年來未曾有過的狂熱和激動,死死盯著眼前騎著馬的女人。「你是誰?這鞭法是誰教你的?」全天下只有兩個人會這樣靈活的使用長鞭,他心臟跳得猛烈,當年在梅林教鳳真使鞭子的往事歷歷在目!
「大伯,你最好不要惹我娘哦,她以前是個將軍耶,人人都喊她鳳將軍!我娘武功非常厲害,你打不過她的。」鳳兒是真的喜歡這個大伯,所以好心勸他鬆手。
「你說什麼?」軒轅天藏沉聲驚喝,山崩地裂的感覺也不過如此。「你娘到底是誰?將軍,她是鳳將軍?」他因為激動而驀地鬆開手中長鞭,轉而緊緊搖晃那個小身子,鳳兒覺得自己被晃到快吐了。
對方力道一撤,鳳真來不及收回,隨即被強勁的反彈力一衝便從馬背上摔下。但她還沒來得及爬起身,便被捲入堅硬厚實的胸懷裡。面紗被人一把奪下,突如其來的風沙讓她睜不開眼睛。
軒轅天藏徹底地呆住了,臉色瞬間轉為蠟白色,像是失了魂魄般地當場僵住。紗巾在他指間纏繞飄蕩,最後被風吹到遠處。他目光貪婪地搜索她臉上的一切。
淚,緩緩滑落,他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哭的能力,甚至以為早在幾年前,他就已經是個無血無淚的人了。
他入天三分,掘地九尺,尋找她那麼多年,每每因消息的真偽而心境不時地大起大落,難以平息。然而教訓過後,下一次、下下一次的命運圈套,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跳進去。
他透過模糊的視線看著她,嘴裡喃喃叫出這六年來令他魂縈夢繫的名字:「鳳真……」
「你是誰?」鳳真覺得自己恍若身在夢中,為何眼前人給她那麼熟悉的感覺?她知道自己將記憶禁錮了六年,連夢裡也被無盡的黑夜填滿。熬過了那段瘋狂的歲月,只知道自己無法再擁有澎湃的激情。
「你不認得我?不記得我了嗎?」他癡癡撫摸著夢裡才能觸及的輪廓,直到他想起自己無心打理的儀容,導致鬍子蓋住了他大部分的容貌。
「我是天藏,軒轅天藏。」他發覺自己聲音粗啞,哽咽著幾乎說不出話。顫抖的手掏出掛在頸間的玉珮,那塊曾經破碎,卻又一片片仔細黏好的月牙玉珮。
「玉珮,這是你的……」
鳳真將玉捧到面前,眼眶溢滿熱淚,豆大的淚珠滴到玉珮上順著指縫滑落。
從她眸裡,他看到了思念煎熬。原來,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相思,她對他始終也是情意深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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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蒼茫,野雲四合,夜幕緩緩地落了下來。連日飄雪的日子已經過去,但塞外天氣依然嚴寒干冷得厲害。
油燈火花劈啪一響,驚起沉默中的兩個人。
「她是我的孩子。」軒轅天藏凝視燈下的嬌美容顏,異族裝扮使她渾身散發出致命的吸引力。
「當初是你逼我喝藥的,所以你的孩子早被你親手殺了,這個孩子,並不是你的。」初見面就失態讓鳳真懊惱不已,自己真是昏了頭,竟然倒在他懷裡哭泣,恥辱,真是羞恥!
「她一直沒有爹,因為她的爹爹正在遠方苦苦尋找她們。但現在,她的爹來找她了。」
「她爹四年前就死了。」
「丫頭!」軒轅天藏真想搖醒這個嘴硬倔強的小女人。「你太小看我了吧!鳳兒的眉眼分明就是我倆的綜合體,孩子的臉就是證據,難道你還想否認?」
「呵!」鳳真冷笑。「若真如此?那你將軍府就是管教不嚴,下人竟會違背你的命令,將藥掉了包!」
她真的沒有想到孩子竟然保住了。當初喝藥之後,竟然沒有預期中的疼痛,也沒有任何流血和損傷。
她疑惑,是否,冥冥之中有什麼在庇佑著她和孩子?或許是將軍府侍女發自內心同情的舉動,使她保有了自己的骨肉。
她假裝去街市散心,實則探看是否有逃出的希望,因為肚子會一天天大起來,而這瞞不住所有人的眼睛。
就在那一天,巧遇已嫁做商人婦的綠雲。便藉著短暫外出的空檔,和綠雲密謀出一連串的逃亡計畫。
此後就是不斷躲避將軍府的搜捕,輾轉遷徒,直到帶著鳳兒在遠離中土的鄄毒定居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