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著她的背,無力感和懊悔纏繞著心頭。也許,他真的做錯了……
直到哭得筋疲力竭,鳳真終於昏昏睡去。窗外是淒清的雨聲,點點滴滴,簷聲細碎,就這樣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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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翔皇帝正在籌畫新的軍事構想,身為全軍統帥的軒轅天藏,自然也被宣入宮中不得離開。經過五日的研究討論後,終於確定戰略的目標和計畫,軒轅天藏這才鬆了一口氣,走到皇城外大口的呼吸。
時值深夜,更鼓遙遙傳來,隔著重重宮牆和迷茫雨霧,聽來並不十分真切。九闕城外,亦有人未眠。
「說!她到底走到哪裡去了?!」軒轅天藏緊咬牙根,狠狠將濕漉漉的外衣摔在地上。「本將軍臨走之前是怎麼吩咐的?你們以為自己頭上有幾顆腦袋夠砍?」
一班婢女家丁只是跪在大廳中央哭泣,有幾個膽小的早巳昏了過去。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問你們她到底去哪裡了?!」他快被這些人的哭聲煩死了!還以為與她分別幾日,再見時雙方都能重拾信心展開新的生活,可該死的她竟然給他搞失蹤!
「你們這麼多人的眼睛究竟是怎麼長的?難道她會生了翅膀飛走嗎?」軒轅天藏青筋畢露,拔起身邊佩刀,亟需砍些什麼來發洩心中怒火。
下人們更加驚恐,沒幾個人能說出完整一句話,一時間啜泣求饒聲響成一片。
「將軍……小姐這幾天身體好轉,也漸漸開始出外走動。」有個膽子稍微大一點的婢女哽咽說道。「有一次奴婢還陪她去了家商舖逛一逛。小姐說她希望自己多活動筋骨,不要事事都教別人伺候,所以日常小事奴婢們無法插手,都讓小姐自己去做了。」
「接著說。」他頹然倒在椅子上,所有的事情全部亂了套。
「今天一早,小姐說要按照他們那裡的習俗,為死去的孩子超度,吩咐下人們不許打擾,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奴婢們看小姐這幾日身體心情都恢復不少,也不敢輕易打擾,只是按時送飯進去。』
「按時送飯?飯菜有拿進去嗎?』
「沒有,小姐吩咐我們放在門口,她自己會拿進去。每隔幾個時辰,奴婢們去察看,飯菜也確實被拿走了。』
軒轅天藏忽地直起身子,凝神傾聽。「等等,你的意思是,東西都有人按時拿走?」
「是的。」
「那麼,確定是她本人嗎?」
婢女想了想,遲疑地搖搖頭。「不曾親眼看見過小姐,好像,也沒有聽見她說話,除了最初吩咐奴婢的時候。」
「你,就是你。」軒轅天藏站起來走到她身前。「將名字報告給總管,以後府中所有的女眷瑣事就全權由你負責。」
「其餘人。」他眼中頓時射出冷冽的光芒。「按人頭付清一年的俸祿,趕出將軍府永不錄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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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大如簾,直直地傾洩下來,打在雕樑畫棟、磚瓦房簷上掀起沉沉聲響,聽來竟有一種驚心動魄。
將軍府眾人在經歷一整天的折磨後,都已早早歇下進入睡夢中,書房中,微弱的火光在風雨中飄搖。
木門被推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很快又湮沒在隆隆雨聲中。
他站在雨中,視線逐漸模糊。眼前的景物似幻非真。驀的,他彷彿看見有人騎著駿馬翩翩而來,那個身姿,竟是如此熟悉!
是她,一定是她。軒轅天藏笑了,她就是喜歡和他捉迷藏,明明愛他卻也要兜完圈子再說。她還喜歡讓他膽顫心驚,比如她義無反顧地跳崖、飛鷹澗的撲殺、還有這次的逃離……
還是調皮的丫頭啊!他輕輕一笑,下意識伸出手去迎接那個身影,怕她不留神就會從馬背上墜落,因為她一直是那麼不小心……
突然有一道閃電劃破沉靜夜空,隨之而來的轟鳴聲中,大地被照得宛如白晝,一切皆清晰可見。似笑非笑的弧度頓時僵硬在嘴角,目光變得空茫而驚慌——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手臂緩緩放下貼在身側,軒轅天藏的手掌緊握成拳,他轉身回到房內。全身濕淋淋的,雨水還在地上流成一條淺淺小溪。狂風灌入,燭火跳了跳很快被吹熄。
就這樣,他躺在床榻上,吻了吻手上的玉墜,將它放在枕頭邊,似乎象徵鳳真仍與他同眠。
屋門依然大開,風雨急不可耐地潑灑進來。但他不想關門,因為他怕自己萬一睡著了,會聽不見深夜響起的敲門聲。
「丫頭,如果你還愛我,請人我的夢裡來。」
第十章
六年後 鄄毒
「死丫頭,都怪你,看,我們現在迷路了,在大草原上迷路了!」坐在小馬上的俊秀男孩,忿忿盯著懷裡那顆後腦杓,恨不能把那兩個小髮髻揪爛。
「呵呵……」小女孩輕輕打了個呵欠,回頭朝他燦爛一笑。「依稚哥哥,放心啦,我們會找到帳篷,回到部落的啦!」
男孩看著她艷麗的笑容怔楞了好一會兒,紅暈也開始爬上他的小臉蛋,肚子好像也不怎麼餓了。
忽然發現到自己的傻樣,他惱羞成怒起來。「會會會,你就只知道說會,實際上呢?哪次迷路不是我先找到回家的路?哪次回去以後不是害我被人打屁股?!你倒好,躲在我娘後面不讓你娘打,每次都害我挨揍!」
男孩抱怨連連,從這聲調聽來,想是平日心裡早已詛咒了好多次。
「依稚哥哥……」小女孩眼睛忽然紅起來,隱約似有淚光閃動。「別人嘲笑我只有娘沒有爹,我,我只是想去找爹。我要爹,不要被他們欺負……」
「你,我……」看著她委屈到不行的模樣,大有風雨欲來之勢,男孩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也確實知道為了那個「爹」,小丫頭受盡了欺負。可草原那麼大,中土人又那麼多,他要到哪裡去替她找爹呢?
「依稚哥哥,我知道自己錯了,可是鳳兒要找爹不要被他們嘲笑,鳳兒不想做個沒爹的孩子。」鳳兒吸吸鼻子,白嫩嫩的雙手拍拍自己臉蛋又拍拍他的。「我們振作起來吧,相信依稚哥哥一定能帶我回家的,以後我們還要出來找爹呢!」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坐好別掉下去,我們回家再說。」雖然他嘴上這麼說,可對於自己能否在天黑之前找到部落,心中還真沒把握。
畢竟他才十來歲,雖然從小在草原上長大,可狼群也是非常狡猾厲害的!一旦入了夜,他擔心以自己的能力,仍難以確保小丫頭安然無恙。
正在一步一搖晃悠閒行走的小駿馬甩了甩尾巴,馬首也忽然晃動起來。鼻息粗重,似乎在為了什麼而惶惶不安。
「依稚哥哥,你看它怎麼了?」感覺到馬背上的搖晃不穩,鳳兒往男孩的懷裡躲了躲,偎在他溫暖的胸前。
「我也不知道。」依稚努力握緊韁繩企圖掌握好平衡,可是小馬的掙扎越發厲害了,最後竟然狂奔起來。
「你抓緊了,眼睛不要看地下!」他畢竟年幼稚嫩,現在也只好盡力掌控失控中的小馬,再不行,就聽天由命吧!
原本寂靜的廣漠草原漸漸喧囂起來,由遠及近的隆隆響聲迴盪在耳邊。塵土飛揚,黃煙散盡後出現的是大批騎士和駿馬。騎士們個個已汗濕全身,直透衣襖,看來好似經歷過長途奔波,轉眼間,依稚和鳳兒已被他們團團包圍住。
小馬匹在大隊駿馬中顯得尤其渺小,依稚將鳳兒壓在身下,他緊緊閉著眼,顫抖的嘴唇掩不住此刻的膽顫心驚。
是草原上的強盜部落?!他們要幹什麼啊?
「喂,小子,這附近有沒有群居的部落?這裡是不是鄄毒境內?」有一人從馬隊中策馬出來。「喂,我問你你怎麼不答話?嚇傻了?」
周圍的人忽然哄笑起來,直到有人出聲阻止這種不尊重的行為。「別這樣,小孩子也是要面子的,別嚇著他們了。」
依稚楞楞的看著他們,人家問話他也不是沒聽見,只是現在已經沒什麼力氣開口說話了。
「這裡是鄄毒境內呀,也有好多人住哦!不過我們迷路了,不知道家在哪裡,你們可以帶我們回去嗎?」
懷裡突然冒出一串清脆悅耳的童音,劈哩啪啦一說就是一大串。
傻丫頭啊!依稚在心裡哀號,這丫頭怎麼這麼不知輕重?萬一他們是強盜壞蛋怎麼辦?大家不都要倒楣了?!
他亡羊補牢似的摀住鳳兒的小嘴巴,抬起身子望了望四周,這才赫然發現小馬的韁繩已被一個男人牢牢握在手中。
那人穿著粗布麻衣,外面罩著件獸皮裌襖抵禦風寒。雖然衣裝如此簡陋,可仍掩不住那渾身散發出來的貴氣和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