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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確定我們到底吻了多久,直到他終於決定放開了我,然後又是一個人地走到了窗前。
「東西快冷掉了,吃吧。」
拿起了兩杯玉米湯,我走近他身旁,硬是把其中一杯塞給他,然後跟著他一起低頭看著人車漸稀的街道。
「嗯,還蠻好喝的,好在沒冷掉。」我自己先喝了一口後說。
我笑地看著他,像是要看進他眼裡似的,倔強地非得在他的瞳孔裡找到自己的微笑才肯罷休,他看我的樣子這才笑了,嘴巴的線條拉成一條不太彎的弧線,我沒有看他這樣笑過,沒想到這麼好看。
我和他都沒有再開口,空氣中只剩下玉米湯微弱的熱氣,淡得幾乎讓人感覺不到。
「走吧,很晚了,我送你。」
站在門口,我等著他從辦公室出來,關了大燈,鎖了門,把屬於公司的一切丟在我們的腦後。
黑夜裡,看著他的車子就在不遠的視線中,我心裡想著,或許,或許今晚我不該放他這樣一個人。
聽著車引擎被發動的聲音,我對著他冷峻的側臉說:「讓我陪著你,好嗎?」
他幫自己點了一根煙,也替我點了一根。
方向盤在他熟練的擺佈之下,縱橫黑夜裡一條又一條空蕩的馬路,左右兩邊的車窗老早就被他打了開來,捲進陣陣冷冽的風。我看著還燒得火紅的煙頭,用空出來的左手順了幾下被風吹亂的頭髮,時間過得真快,沒想到我的頭髮已經長到肩膀的位置了,這個突然的覺悟……讓我不禁在心裡狠狠地嘲笑了自己,真是的,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居然要去依賴外表緩慢的改變來提醒自己時間流動的速度了。
我動了一下身子,剛好看見他有力地捻熄了手上的煙,把兩手重重地架在方向盤上,加了油門,他並沒有問往我家的方向。
一片落地窗前,我看著自己的臉印在沒有灰塵的玻璃上,雙手還好好地放在chris赤裸的背上,我閉上了眼睛,聞到他身上還殘留著一股淡淡的香皂味,是大自然植物的味道,很適合他。
在他那張鋪著草綠色床單的大床上,他很快地褪去了我身上絲質的黑色襯衫,雖然只有一兩秒鐘的凝視,我注意到他的視線明顯地停留在我的手腕上,然後只說了句「傻孩子」就輕輕地吻了它。
我也吻了他,關於艾莉的事,我沒有再問,他也沒有再提。
夜越來越深了,我和他都還醒著,燃燒著寂寞的人心裡深處那被收藏得很好的熱情,縱容它不顧一切地越燒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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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燒也燒不盡的野心之下,要不了多少時間,我們就發現這個五臟俱全的辦公室已經不敷使用了,很快地,我們在同一樓層中籤租下了較大的辦公空間,也開始著手召募員工。
「你要不要考慮轉做業務?」他一手接過下星期的行事歷,認真地詢問我的意願。
「其實你做的工作早就超越秘書的範圍了,對公司的產品又很瞭解,如果你轉做業務,一定可以做得很好,你覺得呢?」
我笑了笑,只跟他說我沒有這種打算,謝了他對我的看重,轉身走出他的辦公室,收了東西下了樓。
站在那個使用率偏低的廚房裡,我把兩根玉米放進滾水中,平底鍋裡擺了沾滿了胡椒和鹽的豬肉片,最後又拿出了一個小鍋子順便放進了奶油和花椰菜,然後兩手插著口袋看著它們慢慢地被火煮熟。這一兩個月來在Chris的調教之下,我開始做些簡單的菜,也不再做「佛跳牆」湯了,不過我堅持只做我自己也喜歡吃的東西。
真慢,怎麼還沒熟啊?
看著陣陣的蒸氣,我想起了下班前和他的對話。其實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在他身後幫他準備需要的資料和簡報,提醒他該注意的細節,看著他意氣風發地周旋在客戶之間,等著和他一次又一次共享接到新訂單的喜悅,我喜歡這樣的自己,而不是以前那個在人前談笑風生、精於察言觀色的自己。
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左手也剛好把最後一顆花椰菜擺進白底綠邊的餐盤裡。
Chris一進門就取下了領帶往沙發上扔,順手將深藍色的襯衫打開了兩個鈕扣,我看著他在我對面坐了下來,拿起叉子將一小塊豬肉放進嘴裡,嚼了兩下後盯著我瞧。
我瞪了他一眼,「別嫌,不然你以後可就沒得吃了。」「別那麼緊張,我是要說……還蟹好吃的。」
「氣死了,你捉弄我!」
「今晚,別回去了。」
他邊說著,邊把我拿在空中原本準備朝他身上丟的花椰菜一口吃了下去。
「好嗎?」
早早洗完了餐盤!我把自己舒服地泡在白色的浴缸裡、很快地沖掉了身上不小心沾上的油煙味,這就是我不喜歡煮菜的真正原因;想著想著,我又玩起了浮在水面上的泡泡,總覺得自己身上還不夠香。
「等一下啦,我還沒好!」我被他突然開門的動作嚇了一大跳,差點沒整個頭栽進泡泡堆裡。 』
他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停下腳步。
靠在他懷裡,我玩弄著他漂亮的手指,還賴在冒著氣的熱水裡,我安靜地放鬆著踩著高跟鞋踩了一天的身體。輕輕地,我感覺到他開始吻著我的背,貪婪地吸吮著一滴又一滴散發著大自然植物香味的透明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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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的星期六假日,我難得地把Chris架出了辦公室。
「拿鐵一杯,要最大杯的。」
我給了他一個微笑,「平常在上班時間都是我去買給你的,今天輪到你伺候我一下羅,麻煩你了,謝謝。」
在陽光下,我找了個座位,接過那杯溫熱的拿鐵,看著他調整了一下位置,依舊自我地忽視著路人的眼光,把他那雙長長的腿掛在他對面的鐵椅上。
「你不介意吧?」
我搖了搖頭,看著他抽出一本商業雜誌在讀著,這個工作狂,簡直是沒有藥救!我可沒像他那麼沉淪,一雙眼忙著在墨鏡的背後掃視著街上來往的男男女女,慵懶地喝著咖啡,只想放自己腦細胞幾個小時的假,消磨著星期六的中午。
現在,我和他只是兩個坐在路旁吸著汽車廢氣的人,不再是每天在公司裡待上十幾個小時的機器,我喜歡這種感覺,這種不必被時間推著跑的輕鬆。空氣中的溫度正好,路上的人也越來越多,身邊是笑聲、說話聲、小孩的哭聲混合在一起的真實,這個同時有我和他在一起的世界。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他,讓我有點想捉弄他的衝動,我開始邊喝著咖啡遣只盯著他瞧,看他到底要撐到什麼時候才會發現。
「什麼?」
心想他總算是開口了,「要一起去吃飯嗎?我想吃……」我撒嬌地說。
不過,居然被打斷了。
「不了,我待會喝完咖啡就要回公司去。我下星期要去新加坡,所以要趁這兩天把一些事情處理完,你自己一個人去走走吧,不用陪我到公司去了。」
我決定搭捷運。
自從在Chris那上班之後,我已經很少有機會搭捷運了,每天上班前和下班後搭車的一小時時間,對偶爾會胡思亂想的我來說,已經很足夠了。
還用不到太多腦細胞,我就清楚地知道,事實上是,和Chris在一起的日子過得太快,而我放縱自己給他的愛也太多太快。因為我在他的身旁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心安,我可以在他面前隨意地解放自己,享受心靈上的沉淪與依賴。
這一切其實是可以持續下去的,只要我一直以為,我付出的愛有得到他的回報,只要我沒有機會去知道沉淪後無可避免的宿醉,是多麼地令人難以忍受,多麼不可能一個人獨自去承擔。
出了捷運站,我不太習慣有點強度的陽光,瞇了一下眼睛後決定戴上墨鏡,天啊?人還不是普通的多,在我親眼目睹了華納威秀廣場上那擠得滿滿的人。我開始拿不定主意了,因為附近的百貨公司裡鐵定也是一層又一層的人,那我可就不想逛了,因為我不太習慣人口密度太高的場所,我會很快頭昏。我想起了我小學的時候常昏倒,而且一定是在早上升旗的時候,想想,那個小小的操場上一口氣擠進全校師生的盛況,想到我都覺得害怕。
當我在盤算著要去哪消磨時間、肚子又開始有點餓的時候,手機響了。唉,又是個用來牽制現代人行動的產物,忙的時候總覺得它礙眼,很閒的時候又沒它活不下去。
「好久沒接到你的電話了,你好嗎?」我拿著手機雀躍地說著,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聽到湯旭名的聲音了。
「一起吃個飯吧?你想吃什麼?」
「日本料理好不好。」我看著難得沒有雲的天空說。
「好啊,那你等我一下,我三十分鐘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