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師師立即大方的點頭。
「當真?」他交疊起十指成尖塔型,俊眸中溢出的笑意說明他的懷疑。
師師毫不遲疑的點頭,狡獪地一笑。「當我被這些女人煩得幾乎要早生白髮之際,我就很想你,很想你趕快回來安撫這群閨中怨婦,赦免我別再聽她們沒營養的發情告白。」
他皺起眉,半晌,很嚴肅的看著端坐在餐椅中,正優雅喝湯的師師。
「知道嗎,師師,我一直以為我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可是你卻讓我產生自我懷疑,從小到大,除了你在德國求學的那段時間,你一直有意無意在貶低我們兄弟七人。」
她有絲驚訝他把話講得這麼白,但仍泰若自然地說:「別太在意,那是因為我自卑吧,出身不如人,嘴巴當然要毒一點,否則在你們七人傲慢的光環下,我一名奶娘生的弱女子怎麼在這個宅子裡生存,早被你們的優秀與傑出踐踏得不成人形。」
妄二正色道:「我們從未把你當奶娘的女兒,你不是這個家的傭人,你是這個家的一份子,就像我們的妹妹,盟主和盟主夫人都很喜歡你。」
「像妹妹……」她刻意挑剔著他的用字,似笑非笑。「之所以說『像』,就代表著不是,我沒當東方家小姐的福氣。」他忽地詭異的笑了。「可是你原有當東方家五夫人的福氣,放五對你表態過,但是你拒絕他了。」
師師揚起眉梢,眸中掠過一絲意外,她苦笑又無奈地搖搖頭。「連這個你也知道?」
「這證明我很關心你。」他邀起功來,理所當然的續問:「告訴我為什麼要拒絕放五,放五冷峻迷人,你沒有理由拒絕他,有什麼隱衷嗎?」
師師啼笑皆非的放下碗筷,迎視著想聽答案的妄二。「盟主,請你別想得那麼複雜,原因很簡單,我的前半生已經在東方家度過,我的後半生可不願再留在這麼枯燥乏味的地方。」
妄二根本不信這個理由,他打量著她,「說到底,你就是在暗戀我,怨懟我無法給你一個名份,所以要嫁也要嫁遠一點,省得留在這裡看到我傷心。」
師師從德國取得博士學位回到新加坡之後,就一直留在東方家,待他接掌東方盟,聰明伶俐的她就成為他最得力的助理,為他分憂解勞,處理東方盟大小事物,到最後因為他實在太忙碌了,她才不得不從她原住的別院搬進過秦閣,以便時時逮著機會與他商討盟中事務。
近水樓台,外型又男才女貌,大家都認為他們這對金童玉女遲早會迸出愛的火花。
可惜他們讓大家都失望了,同住將近一年之久,他們非但沒有摩擦出任何愛的火花,反而還愈來愈有主僕的架式,兩人不管何時總不並肩而走,師師堅持落在妄二一步之遙的身後,堅守她奶娘之女和助理的本份,儘管她的堅持大家都覺得沒有必要,她還是繼續堅持她的。
「如果這麼想可以稍稍安慰你可憐的小心靈,我不會反對。」她露出貝齒調侃,「必要時我可以捐張我的照片給你,讓你在外耀武揚威一番。」
「僅有照片未免無趣。」妄二單方面下了決定,「這樣好了,過幾天你跟我一起到泰國會晤紅陽幫,我們順道上普吉島度個假,慰勞你這半年來的辛苦。」
「謝了,你的好意我心領。」師師神秘的一笑。「不過還是把艷遇的機會留給你吧,祝你一路順風,我算過你的命盤,今年會有桃花劫,出門在外,一切小心為妙。」
略懂命理的她,常被要求為大家卜一卦,問前途、運勢、財富、家庭、婚姻、戀情、子嗣……什麼都有,簡單的說,大家把她當水晶球。
「桃花劫?」妄二饒富興味,基本上這種劫數再多他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身為女人天敵的他,怎麼會畏懼那小小的桃花劫?
思忖問,一雙可愛的吉娃娃狗溜了進來,棕色的外型十分乾淨可愛,見到愛狗,師師立即半蹲下去逗它們。
「銅鈴、銀鈴,你們想出去溜躂溜躂嗎?」師師寵愛地問,一邊愛不釋手地順著銅鈴柔順的毛。
妄二看著那一人兩狗親熱的畫面,不喜歡動物的他,唯一容忍的就是師師的這兩隻寵物。
他蹙著眉心,瞇起狹長的眼,若有所思的問:「師師,如果你的銀鈴、銅鈴被人弄死了,你會怎麼樣?」
她笑了笑,好興致的逗弄著小狗。「哭個幾天吧,然後再買一隻,因為我很喜歡小動物。」
「哭個幾天再買一隻……」他的俊顏泛起一絲不著痕跡的扭曲,如果可以那麼簡單就好了。
師師的反應不可能像顏烙桐那麼激烈,畢竟銅鈴、銀鈴只是師師養著好玩的,而那只叫綵球的貓卻是顏烙桐父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顏幫主已經變成植物人,生死未定,不可能再親手送給女兒下一份生日禮物,那隻貓是顏烙桐最後的依戀和最大的精神支柱。
所以,他剝奪了她唯一可以懷念她父親慈愛的東西。
想起烙桐失去貓時的哀傷,他擱下碗筷,突然覺得了無胃口。
這情況有點反常,他都回來新加坡了,顏烙桐的身影卻還陰魂不散地讓他不時想起,他東方妄二究竟什麼時候變得那麼仁慈了?
***
班機一抵達中正國際機場,烙桐就立即趨車前往台大醫院,她母親這個月已經三度入院了,怎不教她憂心如焚。
「開快點!」車身駛離機場之後,她數度嚴厲命令司機,弄得司機戰戰兢兢,都已經開到時速一百四十,罰單大概已經一疊了,到底要開多快才符合少主的標準。
「少主,您別擔心,夫人會沒事的。」曉衛柔聲安慰。
曉衛才十八歲,她是年前烙桐在哈爾濱雪地裡救回來的,當時下著大雪,烙桐卻將身上的厚大衣脫下來包裹住她,不但送她人院醫好她的寒疾,還將她留在身邊,讓無依無靠的她得到歸依,因此她發誓自己永遠不會忘記這份恩情,也誓死維護她的少主。
高速公路兩旁的風景飛掠而過,烙桐緊蹙著眉心,現在的她根本聽不進去任何安慰,自從父親變成植物人之後,母親原本就孱弱的身體就一天比一天糟,上個月甚至還在腦部裡發現一顆腫瘤,難怪這幾個月來母親會不時喊頭疼了。
她真不懂命運之神為何要如此擺弄他們顏家,父親正值壯年卻永遠無法再從病床上起身,而母親一直是個溫婉戀夫又疼惜孩子的女人,卻得承受丈夫重病的打擊,以至於變得落落寡歡,病痛纏身。
「少主,程先生來的電話。」前座的保鏢恭敬地稟報,將車上的通訊電話交到後座的烙桐手中。
聽到保鏢傳達的訊息,辛仲丞嚴峻的眉宇不由得一皺——
「有什麼事嗎?皓煒。」烙桐幾乎是深深的在懼怕會從話筒彼方聽到母親病情惡化的壞消息。
「別太憂心,剛剛醫生已經證實了,夫人的腦瘤是良性的。」程皓煒俊朗的聲音帶來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真的?」烙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份好運,同時她也鬆了口氣,老天庇佑,不然她真會覺得自己愧對父親。
「開刀治癒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五,這下你可以放心了,讓你的司機別飆車,人家可是還有高堂老母和妻小要照顧,知道嗎?」程皓煒打趣地叮嚀。
「謝謝你,皓煒。」她由衷的感激他。
自從她父親無法處理幫務之後,她有許多事都仰仗他,他是鐵烙幫最得人緣的軍師,也因為有他的居中協調,他們才可以一黑一白扮演得恰到好處,讓幫務無礙地運轉下去。
這通電話穩定了烙桐的心,她放鬆的靠在椅背上休憩,渾然未察辛仲丞那愈擰愈緊的眉峰,直到車身抵達醫院。
在醫院病房的長廊上,程皓煒第一個前來相迎,高大俊朗的他,往往一襲休閒服即可襯出他的清朗風格。
「夫人剛睡醒,正在等你。」他的眼神定在她風塵僕僕的麗容上,在心中暗自喝一聲采,顏家的俊男美女真是一脈遺傳。
「偏勞你了。」烙桐疾步走進病房,看見母親蒼白的容顏,她不由得心生憐惜。
母親半生戀夫,失去丈夫等於失去生命,若不是為了他們四名子女中,尚有三弟駿桐十五歲、四妹皎桐才十二歲,她可能早就隨空剩一副軀體的丈夫去了。
「媽。」烙桐輕喚一聲,走近床邊坐在床緣,輕輕握住母親骨瘦如柴的手。
「回來啦。」顏夫人虛弱的一笑,愛憐的撥開愛女耳畔幾繒散落的髮絲。「你鄭伯伯可好?」
「好。」烙桐點點頭。「我已經代您問候他了,他特別叮囑我,幫中若有任何事需要協助時,務必要通知他。」
「從年輕到現在,你爸爸這些江湖上的朋友,個個都有情有義。」顏夫人一時之間又牽動內心思夫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