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心情之下,當她和唐思亞在一起的時候,不可避免的會提到餘慶國,這種談論使得唐思亞緊張不已。
她肯談論過往是個好現象,可是他的感情拒絕聽從他的腦袋。
於是,就在月倫出院之後的第五天,唐思亞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那是在晚餐過後,石月倫回到自己的房間裡頭,唐思亞很自然地跟了進去,坐在床邊跟她聊天,唐大汪在旁邊繞來繞去,唐小汪則是跳到床上和她玩。
這幾天下來,小狗已經很習慣她的存在了,成天跟大狗爭取她的注意。石月倫嘗試著左擁右抱,但是背上的傷口使她難以如願。
「傷口又痛了嗎?」唐思亞關心地問著,注意到她很不舒服地蹙起雙眉。
「若只是痛的話倒還好,問題是它開始癒合,又刺又癢的,討厭極了!」
「你忍耐點,過幾天就好了。」他也只能這樣安慰著她:「幸虧只是皮肉之傷,要是傷到脊椎,那可就糟了!你都不知道我那天嚇成什麼樣子了!」
想到那千鈞一髮的情況,石月倫還是忍不住的顫抖。
「幸虧阿觀他們都沒受傷,否則……」
「好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不是說好不再去想了的嗎?」唐思亞連忙打斷了她,「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餘慶家再也無法傷害任何人。」
石月倫緊緊的閉了一下眼睛,抗拒著記憶中那具了無生氣的屍體。
「我也不希望……事情會是這樣的結局。」她低沉地說:「那畢竟是一條人命呀!餘慶國的死或許和我不相干,但是餘慶家……」
「月倫!」唐思亞怒喝,唐小汪嚇得從床上跳了下去,「不要再說了!你這種罪惡戚也太莫名其妙了吧?那小子根本是咎由自取,不要這樣亂用你的同情心,好不好?」
「你敢說我亂用同情心?」石月倫的脾氣也上來了,「你自己才是冷血動物!不管怎麼說,餘慶家只是殺人未遂,法律上……」
「我管他什麼法律不法律!」唐思亞吼著:「那小子已經瘋掉了,你不知道嗎?難道你寧可他關上幾年後再找你算帳嗎?
「大鳥說他要是再去陪你上一堂托福課,他可要尖叫了!我也一樣!收起你那見鬼的人道主義精神吧!
「神經錯亂就是神經錯亂,對別人有威脅就是有威脅!那小子跌斷脖子,我高興得不得了!他那個神經病的哥哥死在外島,我也高興極了!
「我才不管他們有什麼地方值得同情,只要他們離你遠遠地,無法再碰你一根頭髮,他們怎麼死的,我才不在乎!冷血就冷血!我就是這樣冷血的人!」說罷,他跟旋風一樣的衝出房間。
石月倫驚愕地愣在床上,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麼,房間的門已經砰一聲在她眼前關了起來,然後她聽到客廳的門開了又關,顯然唐思亞已經衝出去了。
這是什麼跟什麼嘛!?自從他們認識以來,唐思亞什麼時候跟她發過這麼大的脾氣?而且還發得……完全是莫名其妙!
石月倫又是生氣,又覺得委屈極了,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
唐母聽到爭吵聲立刻趕了過來,卻被石月倫給擋了回去。
「沒什麼,唐媽媽,我跟思亞有一點……意見不合!」她抽噎著說:「你讓我靜一靜,好嗎?」
唐母很顯然的想說些什麼,但是她卻沒有說出口,只是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歎著氣離開了。
石月倫哭了個天昏地暗,也不知道從哪來這多的眼淚,或許是想將這麼多日子以來所受的委屈、憤怒和恐懼一次發洩完吧?
兩條大小狗很著急的在一旁探頭探腦,本來想安慰她又不知道從何安慰起,最後只好縮在房間的角落,喪氣地蹲著。
亂七八糟地哭了一頓後,她覺得心情好很多了,這才開始擤鼻涕、擦眼睛,將心思調回唐思亞上頭。
她的心思在沉思中漸漸透明,唐思亞的話語和反應也逐漸在她腦中明朗,石月倫懊悔地歎了口氣。
真是的!唐思亞分明是在吃餘慶國的醋,她怎麼會沒看出來呢?她實在應該再細心一點的。
只是唐思亞一向都是那麼的樂觀、有自信,而她也以為自己已經將自己的感情表達得夠清楚了,以至於忽略了唐思亞內心深處的不安全感。
她能夠怪唐思亞有這種感覺嗎?這些日子裡,她確實談餘慶國談得太多了,也許,餘慶國是屬於過去式,也盤旋在心裡太久了,應該是結束一切的時候吧?為了這個她如今深愛著的男人,她必須將過去統統遺忘。
她靜靜地站起身來,想著該如何跟唐家父母開口,最後,她決定留一張簡短的紙條。
將寫好的紙條放在客廳的桌子上,石月倫悄然無息地走出唐家,卻沒料到——
唐小汪好奇的跳上了桌子,對著紙條又聞又嗅,猛然間打了噴嚏,紙條被吹得飄進桌子底下,又飄進沙發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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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月倫很快的來到火車站,搭上往屏東的火車。
背上的傷口又開始發癢了,她無奈的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左肩。
窗外夜色漆黑,時間已經晚了,到了屏東以後要住在哪兒呢?她沒有概念,只知道收起過往的意念強烈得使她無法再等待,無法再延宕……
她有多久不曾再到屏東了呢?石月倫屈指算了算,然後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快要七年!真有那麼久了嗎?
她還清楚得記得她上一次到屏東來,是在大二那一年,應餘慶國的邀請,到他家去玩。
停住的車身告訴她已經到了屏東,石月倫下了車,在車站猶豫了一下。
並不是她有所忌諱,只是她不想空著雙手去看他,時間實在是太晚了,要她到什麼地方去買花呢?更別說是香燭跟金紙了。
半個鐘頭以後,她住進一家小旅館裡,對著燈光發呆,再回過神來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她在不知不覺中竟然發呆了這麼久,不知道唐思亞是否上床休息了?
在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麼之前,她已經拿起話筒,撥了唐思亞房間的電話。
「月倫?」他一認出她的聲音就大吼著,幾乎震垮她的耳膜:「你跑到哪裡去了?要出門怎麼不說一聲?我找你找得都快翻天了!你存心氣我是不是?你……」
她本能的將話筒拿遠了些,等他吼完再來跟他講理:
「我留了一張紙條在桌上的啊!」
「紙條?什麼紙條?我根本沒看到什麼紙條!」他還在吼著,但是聲音已經小了許多:「你到底在哪裡?你嚇死我了,你知道嗎?快點回來……不不,時間太晚了,我去接你!」
「可是……可是我在屏東……」
「屏東!?」他的聲音又大了起來,趕緊又乾咳兩聲,將它壓了下去,「你跑到屏東去做什麼?」
「呃……我……」
石月倫抿了下嘴唇,考慮著該怎樣回答,但是她認為這個時候再提起餘慶國這個人,不會是一個好主意。
「我回去再慢慢跟你說好了,電話裡頭講不清楚。」
唐思亞沒有說話,過了半晌才接著問:
「你現在住在什麼地方?」
石月倫將旅館的名稱告訴了他。
「你一個女孩子家住旅館裡安全嗎?」他的聲音滿是懷疑:「那附近的環境怎麼樣?」
天呀!
石月倫對著自己做了鬼臉,這都得怪餘慶家那個混球,唐思亞簡直把她當成是個脆弱的瓷娃娃了!
「不會有事的啦!我一定會將門鎖得牢牢的,這樣可以了吧?」她又加了一句:「噴霧瓦斯跟哨子都還在我的手提袋裡頭。」
掛了電話之後,她走進浴室裡沖了個澡,而後窩到床上去睡覺。
或許是心裡頭事情太多了,而背上的傷口又害她無法在床上翻來翻去,她趴得彆扭極了。
彷彿才剛進入夢鄉,便聽到一陣陣的噪音在她耳邊吵她,石月倫掙扎了許久,才弄清楚原來是電話的響聲。
有那麼一兩秒鐘,被人騷擾的記憶使她全身僵硬,直到她想起自己身在何處為止。
天都還沒亮吧?怎麼會有人打電話給她呢?
石月倫摸索著拿起了話筒,眼皮仍然沉重的閉著,聲音也因睡意興濃而暗啞:「喂?」
「月倫?是我,思亞。」
「思亞?」她頓時清醒了三分,「你怎麼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現在幾點你知道嗎?」
「清晨四點!」唐思亞簡單地說:「你來接我好不好?我在旅館大廳裡。」
「什麼!?」石月倫這下子全醒了,「你在旅館大廳裡?你怎麼來的?」
「有飛機可以搭!」
「啊!?」
「有什麼好訝異的?」唐思亞說著,「你是下來還是不下來?」
幾分鐘後,她已經出現在大廳裡。
見到她安好無恙地出現,唐思亞放心地吐了口大氣,走向前來,將她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