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各取所需。」
「他們幫你寫作業,你又必須付出些什麼?」他有些冷酷的問。他不信他眼前這個像洋娃娃般的女生是這麼的自私、現實,而且善於使喚別人。
就像他的——母親!
「我幫他們介紹女朋友!」她生氣地說:「思想不要那麼骯髒,男朋友這三個字可以是很單純、很友誼式、很普通的!」說著她更以一種脾睨的神情看他。「當然以你的年紀是不可能瞭解這些的,你不是我這個時代的人嘛!」
沈烈居然有些抱歉自己誤會了她。
「我說聲對不起行嗎?」
「我不喜歡思想落伍又我齷齪的人。」
「我想我是真的不瞭解現在年輕人的想法。」
「你幾歲?」她問道,然後再決定要不要原諒他。
「三十九歲。」
「三十九?」她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你有沒有像我一樣大的小孩?天啊!如果你早一點結婚的話,我的年紀都可以當你的女兒了!」
「我還沒有結婚。」
「三十九歲還沒有結婚?」她天真的問道:「你是不是哪裡有問題!」
「你一向這麼大膽?」
「這是一個很實際而且很普通的問題。」
「我沒有問題。」他鄭重的回答她。
「真的?」她還是不信。
「你要我怎麼證明?」他逗她。
「我——」想了下,她的脾氣就來了。「干我屁事!你有沒有問題是你家的事,是以後你老婆的事,我操個什麼心!換話題!」
「你很霸道。」
「不,我不霸道,難道你認為我們應該繼續這個話題嗎?」她故作有禮的詢問他。「有點好笑!我們才認識沒多久!」
的確是認識沒多久,但是沈烈卻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他從來不覺得和異性相處是一件愉快的事。也許童年的悲劇給他的影響太深,但是和潘憶敏在一起卻完全沒有這種困難,他自在、愉快、生氣勃勃,甚至充滿了幽默感。
這是怎麼回事?
見他沒說話,她這個耐不住安靜的人又問了。
「你是做什麼的?」
「你猜猜看。」
「上班族!」她看看他,側著頭。
「你的答案太籠統了,上班族有很多種不同行業的。」他要試試她的眼光准不准。
「律師!」她自己馬上搖搖頭。「不!你看起來和潘憶輝不同,你過於冷漠、銳利,法官一看到你這樣子就不想判你勝訴。」
「法官應該就事實去判斷,而不是看律師這個人給人的感覺。」他笑了笑。「那個潘憶輝是誰?」
「我哥哥。」她漫不經心的答,又再仔細的打量他。「你也不像醫生,你沒有那種愛心和悲天憫人的氣質,病人如果到了你手裡,不會好過。」
「你認識很多醫生?」
「我姐姐就是!」
「聽起來你的兄姐頗不凡、頗有成就!」他淡淡的說:「你沒有遺傳到你的家族裡的優良基因嗎?三科不及格!你念的是什麼高深的科目!」
「你在諷刺我!」她又變了臉。
「我只是好奇!」
「告訴你!」她氣呼呼的。「我只是不喜歡唸書,只是無法接受那種填鴨式的教育,事實上我非常的聰明,我的智商高得嚇人!」
「多嚇人?」他存心嘔她。
「我沒做過測驗,不過一定很高。」她跋扈的看著他。「看我的反應和應對就知道,我看起來像笨小孩嗎?一個人笨不笨只要看臉、看眼神就知道!」
沈烈在心裡對自己說他被打敗了,他這個「商界奇才」敗在一個二十歲的小女生手裡,他二十出頭剛創業時,除了靠毅力、能力、肯拼、肯沖的精神之外,也要借助於自己的口才,但現在他發現自己說不過她,說不嬴她。
他真的老了嗎?
他注視著她的眼睛、她的臉,如果她還叫笨的話,那天底下還有聰明的人嗎?
「怎麼樣?我看起來笨笨的嗎?」
「如果你笨,那天下的人都是豬了。」他恭維她。
果然她一副心花怒放的樣子,小女生就是小女生。只是捧捧她,她就一副飄在雲端般的模樣,那麼他可能還是有打敗她的機會。
「算你有點水準,我再猜!」她一副不放棄的表情,「你絕不是公務員,更不可能替公家機關或政府做事,看你的穿著,你也不是小職員,我想你應該是某某大企業主管級的人物對不對?」
「差不多,很接近了。」
「我看人不會太離譜。」她自豪的說。
「小小年紀不簡單!」
「所以我說我天資聰穎,機智過人。」她叉了塊西瓜進口中,隨意的瞄了下表。「天啊!快九點了!我最好在家裡的人還沒有發現之前回家,否則再來就是一個星期的禁足了。」
「我可以送你。」
「你當然要送,我的身上也沒有坐計程車的錢。」
「我頭一次覺得一個女孩子可以像你這樣自然而且毫不矯情,沒有心機又大方、自信。」
「很感謝你的讚美,但是——」她指了指表,做出了個殺頭的表示。「我知道父母都疼我,但偶爾他們也得擺出做父母的架子,所以我不想讓他們為難,最好在他們沒發現前回去。」
他又笑了,他今晚的笑比他這前半生所笑的次數加起來都多,他拿起賬單,瀟灑的起身,看著潘憶敏又不甘心的再吃了塊甜點,小女生的嬌態表露無遺,第一次——
第一次他的心中滿是柔情。
這種感覺令他陌生卻也震撼。
◇◇◇
下了計程車,他陪她走到了家門口,他居然會產生一股依依不捨、不願今晚就如此結束的感覺,他不喜歡這種可能會斷了線,不可能再聯絡的結果,他想再見她的渴望居然如此之強烈,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管怎樣,今晚謝謝你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扭捏狀。「害你花了不少錢。」
「值得!」
「有機會我再回請你!」
「你當然要回請我。」他緩緩而且正經八百的說。
他的話卻讓她叉起了腰,有些不爽的瞪著他。「你一點虧都不肯吃是不是?請了人就一定要別人也回請你?你知不知道學生都很窮,我自己買衣服的錢都不夠了,你忍心讓我再花一大筆請你嗎?」
「原來你只是在說應酬話!」他恍然大悟。
「不!我是真心的,但是心有餘力不足!」她無限委屈。「或著你肯等幾年,等我以後成功了,賺了錢再請你,你說如何?」
「如果不成功呢?」
她又瞪著他。「眼睛睜大一點,看看你是在和誰說話,說不定有天我就買下你上班的那家公司,然後再叫你走路,回家去吃自己!」
沈烈這回笑出了聲音,他被這個小女孩給迷住了,他一直認為台灣的女孩子呆板、言語乏味、沒有內涵又乏善可陳,他現在知道錯了。
「我想我怕了你了。」他服輸的說。
「知道怕就為時未晚。」
「我所說的回請是你請我,但依然由我來付錢。」他灑脫的說:「我怎麼忍心去花你要買衣服的錢呢?」
「我們真的還要再見面?」她有些懷疑。
「你不想?!」
潘憶敏的手指頭摸著鼻子,一副沉思的表情,一會看看他,一會又兀自的陷入自己的沉思中,似乎在做什麼抉擇似的。
「你需要想這麼久?」他居然會按捺不住。
「你三十九了。」她說。
「當你的朋友太老?」
「還好啦!」她似乎很爽快的說:「就怕你嫌我這種小女生只會把衣服、化妝品、跳舞、男生掛在嘴邊,沒有水準又沒有文化,而且萬一引起你的女朋友吃醋怎麼辦?行不行啊?」
「這個問題我自己來操心!」
「你自己要求的哦!」
他笑著點頭,伸出了手。
她握了下他的手,俏皮的聳了聳肩。「我還沒有你這個年紀的朋友,交一個也好,說不定可以增廣見聞、怡情養性,變化我的氣質,增加我的水準。」她的頭一揚。「對不對啊?!」
「對!你怎麼說都對」他縱容的口氣。
「那我要怎麼和你聯絡?」
他馬上拿出一張燙金的名片出來,又拿出筆在上面快速的寫下了他的行動電話號碼,呼叫器的號碼,家裡的電話,只要她想找他,她二十四小時隨時都可以找到他。
她看著名片上一大堆的阿拉伯數字,她的頭都昏了。
「你到底有多成功?」
「比你想的成功一點。」他沒有據實以告。
「好吧!我有空、沒有課的時候再和你聯絡。」
「做人要講信用。」
「會啦!」說著她看看她家。「我最好再翻牆進去,希望窗戶還是開著。」
「要不要我幫忙?」
「不必了!愈幫愈忙!」她揮揮手。「你快走吧!我不想你看到我翻牆的粗魯模樣,而且不准你跟別人說,我可一概不承認哦!」
他真的笑而不語,揮揮手轉身而去。
沈烈的笑意一直延續到他上了計程車,他這個不怎麼信神或上帝的人,此刻居然衷心的感激命運的安排,讓他碰到一個如此有趣的小女生,說不定從此還可能改變他的一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