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恍惚的看著他,聲音不由自主地變細了。「不客氣。」
她看著他,他也同樣看著她,書房裡安安靜靜,誰都沒有再開口,她心裡模模糊糊有個奇怪的念頭,那念頭是關於她和他,具體而言是什麼,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驀然之間,一陣敲門聲傳來,綠芽驚跳了一下,她不知道只是敲門聲為何會令她反應如此之大。
「霍先生,鄧小姐來訪。」林謹蘭死板的聲音在門外揚起。
瞬間,綠芽感到一股莫名的受傷情緒,那感覺來得那麼快、那麼急,連她自己也無法分辯隱藏在這種奇異情緒裡的細微枝節是什麼。
「請她在客廳等我。」他吩咐了林謹蘭,研判性的眸光回到了綠芽臉上。
她剛剛好像嚇到了,現在則看起來落落寡歡,這是他從來沒有在她臉上看過的表情。
「有客人來了,妳要不要一起去客廳坐坐?」他以一種不冷落她的禮節詢問。
「你在和鄧友婷交往?」她看著他,忽然衝口問道,雖然她知道這個問題已經越界了,但她卻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他一愣,卻沒有否認。「是的。」
她直視著他的眼睛。「為什麼和她交往?」她的第二個問題隨之而來,就像已經在她心裡憋了很久。
「妳不是說過,我該給美桑一個正常的家庭嗎?」他淡淡地說:「我正在努力設法給她一個正常的家庭。」
那晚他對著寂靜長夜沉吟了良久,最後認同了她的話,他不該一直沉溺在過去的錯誤裡,美桑轉眼之間就成少女了,他該替她找個可以照顧她的新媽媽。
「就因為這樣?」綠芽瞪大了瞳眸。
她不知道自己的影響力這麼大,他居然為了她不經大腦的幾句話去和郎友婷交往?
「你不覺得婚姻的產生應該始於愛情嗎?」她毫不遲疑的說,聲音莫名其妙的激動起來,就像這個問題和她有什麼切身關聯似的。「你應該為了愛情和一個女人交往,而不是為了要給美桑一個媽媽和一個女人交往!這對那個女人來說是不公平的!」
她想說的是,對他而言,那也是不公平的……
「妳說的很對。」他的表情平靜,眼神淒然。「但是我的愛情早已經死了,我只想讓美桑正常的成長,以前我忽略了這個,現在我知道忽略所付出的代價了,看到美桑現在的模樣,她已經不像個孩子了,我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她不以為然的說:「所以就可以犧牲你的幸福?」
他一愣。「什麼意思?」
「不是嗎?」她揚起眉毛,犀利的開口,「一個建立在需求上的婚姻是不會幸福的,你若不幸福,美桑也不會幸福,到時你只會書慘了另一個女人,也害慘了你自己!」
他凝視著情急不已的她,心中陡地一動,模糊的抓到了一些什麼,遂靜靜地問:「為什麼對我說這些?」
聞言,她微微怔住了。
該死的,她為什麼要對他說這些?她只是一個美儀老師,憑什麼干涉他的私生活,他下一段婚姻是否建立於愛情上又與她何干?她在急個什麼勁兒啊?
「對不起,我說太多了,我先出去了。」她耳根燥熱地迴避著他審思的眸光。「餐廳的地址我會告知管家,明晚見!」
她急於離開書房,走得太急,卻不意碰撞到桌角,她低呼一聲,手肘痛得她彎下了腰。
他迅速奔出去抓住她的手細看,看到她的手肘已經撞紅了一塊,明天肯定會瘀青。
她吸了口氣,擠出一個沒事的表情。「沒關係,一點也不痛,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他蹙起眉峰。「要不要看中醫?」
她又深吸了口氣,乎緩那痛楚的感覺。「不用了,揉一揉就好了。」
「好。」
他居然替她揉起手肘來。
她驚惶失措的阻止著他。「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會揉,不是要你替我揉……」
她又慌又亂,和他靠得那麼近,她的手還被他抓著,她感覺到血液似乎沸騰了起來,她的心跳得好快,越來越快。
「妳剛剛不也替我按摩嗎?」他沒有鬆開手,反而沉穩的替她揉著手肘,那適中的力道舒緩了綠芽的疼痛感,她忍不住的開口想化解那晚的衝突。
「其實,我會知道舒屏這個名字是從你嘴裡知道的。」
他迅速看向她,手裡的動作停止了。
雖然他的表情怪異,她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有一晚你喝醉了,我剛好在客廳裡,你把我當成了她,你叫我舒屏,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是你的亡妻。」
雖然她並沒有把重點說出來,可是他是那麼的陰陽怪氣呵,她說得這麼坦白直接,會不會再度惹惱了他?
正在擔心時,沒想到他卻黯然蹙緊了眉心,突兀的起身,逕自走到長窗前,那修挺的背影看起來既寂寥又孤獨,她忽然有種莫名的衝動,想緊緊從身後抱住他,
安慰他枯竭的心。
可是看來她又搞砸了,雖然她是想冰釋他們的衝突,但顯然提起舒屏這個名宇,又令他的情緒不可自拔的陷入谷底。
他就這麼愛著亡妻嗎?那麼現在和他密切交往中的鄧友婷算什麼?只是填補他感情空缺的代替品嗎?
「我出去了。」她起身,默默離開了書房,過程中,他沒有回頭,也不發一語,他的神魂像是被窗外漆黑的夜空吸走了,而她看到的只是軀殼而已。
綠芽垂頭喪氣的回到房問,情緒跟她手肘瘀青起來的情況一樣,糟透了。
怎麼會這樣?從來沒有一個人讓她這麼摸不透,她永遠無法猜想他的思緒,也永遠無法去揣度他的感覺。
今天他沒有對她發脾氣,可是她卻寧願他發火,那麼起碼她知道他的喜、他的怒、他的哀、他的樂在哪裡。
他的沉默讓她好鬱悶。
「唉--」躺在床上,她長長吐了一口氣。
歎氣像是會感染,她好像被霍極鼎傳染了這個要不得的壞習慣,她不記得自己以前會歎氣。
她忍不住的想,在這種心情下,他還可以見鄧友婷,和她談情說愛嗎?
她煩躁的起身,想不通為什麼整個腦子裡想的都是霍極鼎,這種感覺以前從來不曾有過,她覺得自己一定是中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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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馬特」是一間頂級的法式餐廳,位於麗池飯店十五樓的玫瑰景觀園裡,氣氛優雅,入夜後,可以俯瞰玻璃窗台外車水馬龍、星光點點的夜景,還嗅聞得到陣陣濃郁的玫瑰香。
梭巡過環境之後,綠芽的眸光回到與她對坐的霍美桑臉上。「今天妳爸爸也會來跟我們一起用餐。」
她可以預期小惡魔會有多開心,可是她卻看到她一怔,接著不以為然的哼了一哼。「他很忙,他才不會來。」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跟父親一起在外面用餐了,自從上一次,她在宴會裡潑了某位貴婦一身紅酒之後,惹得父親大怒,他就再也不帶她赴宴了。
「他會來。」綠芽篤定地笑了笑,漫不經意地說:「不過他不相信妳可以正確的使用桌上這些複雜的刀刀叉叉,而我也告訴他,妳絕對會把叉子當湯匙使用。」
聞言,霍美桑有點激動。「妳胡說!我才不會!」
綠芽從容一笑。「別吹牛了,妳根本就不會,妳在家裡吃飯不是還得使用湯匙嗎?妳連筷子都不會拿哩。」
當她發現霍美桑還在使用湯匙吃飯時,是又訝異又憐憫,這個可憐的孩子,她在用各種方式拒絕長大。
「誰說我不會?我會!」霍美桑反駁的聲音更大了。
「是嗎?」綠芽懷疑的看著她,然後笑了。「那麼這樣吧,我們來打賭,如果妳可以好好將這頓飯吃完,且正確的使用刀叉,我就相信妳不是吹牛。」
霍美桑驕傲的揚起嘴角。「那妳輸定了。」
綠芽也不辯駁,只笑了笑。「大話別說得太早……瞧,妳父親來了,我就說他會來吧。」
她看到修挺的霍極鼎走進餐廳,也看到霍美桑眼中一掠而過的喜悅,可惜這個善於隱藏情緒的小大人,很快就扳回小臉,假裝對父親的到來毫不藏心。
「抱歉,我遲到了,妳們等很久了嗎?」霍極鼎一派瀟灑的拉開座椅,但眼神還是明顯的疲倦。
「時間剛剛好,可以點餐了。」綠芽朗朗一笑,輕快地招來服務生,替自己和霍美桑點了菲力牛排餐。
餐點來之後,綠芽原本還有點擔心小惡魔會不按牌理出牌的與她唱反調,可是她展現的教養比她預期的還要好,她真沒想到她的背可以挺得那麼直,切牛排的手勢可以那麼純熟。
「你們慢用,我去洗手間。」霍美桑用餐巾紙抿了抿嘴角,下了座椅,像個小淑女般的走向洗手間。
眸光直到女兒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才回到綠芽臉上,霍極鼎掩飾不住眸中嶄新的驚訝和某種震撼的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