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可以信你嗎?」他對她最好了啊。
「連我也不要信!」
* * *
糖人兒一待就是一個多月,這天兩人正狀在院子地上玩珠子進洞,邢天彪命人來帶堂人兒。
「哥哥,螃蟹哥哥!」邢天彪的左右手雷利抱起糖人兒小小的身子往外走,糖人兒又驚又怕,哭叫的聲音響遍整個醫廬。
「你要帶她去哪兒?」邢世珩驚恐不已,撲上去抓住雷利的手臂,又打又咬。
「小螃蟹,她爹娘送了贖金來,寨主要送她回去了。」雷利痛得一皺眉。這小子!想咬死他嗎?
邢世珩一聽怔了,松牙了牙齒。雷利趁機趕快抱著小糖人兒脫身,快步離去。
糖兒妹妹要走了,是了,她該走了,她怎麼能留在這個山寨窩呢?她有爹有娘啊,她不能留在這裡一輩子。
那他呢?他又要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嗎?
回頭走回屋內,腳下踢到一隻他編的草蚱蜢。頓時,一股不捨之情激湧而上,他抓起那只泛黃的草蚱蜢,轉身奔向黑風寨山門。腳上的鐵鏈絆住了他的腳程,他一個跟路,摔在地上,狠狠吃了一嘴的塵土。將雙手撐在地上,他爬起再跑。快!要快點!不然他就再也見不著她了。
追到了山門,他終究晚了一步,邢天彪一行人已經去遠,只見山徑上遠遠一點人影。
「糖兒!糖兒!」不!他還沒跟她說再見呢。邢世珩張口大喊,不死心的追上去。才奔出數步,他就摔在地上,跌了個狗吃屎。
「小螃蟹,跟我來吧。」說話的是馮爾康,黑風寨的軍師。他撈起邢世珩小小的身子,帶他上馬,風馳電掣的直奔邢天彪一行人。
邢天彪一行人走得不快,馮爾康策馬狂追,一下子就追到了山腰。
「爾康,你來做什麼?」邢天彪斜睨了一眼馮爾康身前的小孩兒一眼,又是這個臭小子!
邢世珩掙扎著跳下馬來,奔到馬車前掀起簾子,糖人兒正哭得抽抽噎噎,見他出現,撲進了他的懷裡哭叫著:「螃蟹哥哥,螃蟹哥哥……」
邢世珩拍著她的背安慰她道:「別哭,別哭,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來?」從懷中取出那只草蚱蜢。
糖人兒L接過草蚱蜢,歡欣地叫道:「是小黃兒。」
「糖兒妹妹,你回家之後要乖乖的聽爹娘的話,什麼東西都要吃,不要挑嘴,知道嗎?」分別在即,邢世珩難掩心酸,絮絮的交代著。糖人兒一走,他就只有一個人了。
「螃蟹哥哥,你跟我一起走。」糖人兒也捨不得邢世珩,拉著他的衣袖衷求著。
他淒然地搖搖頭。「不行,我得留下來。」
「你跟我走,你跟我走……」糖人兒得不到邢世珩的回應,哭鬧個不停,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糖兒聽話,螃蟹哥哥長大了以後會去找你的。你要乖乖的,別惹缽爹娘生氣,做一個最乖最乖的孩子,知不知道?」邢世珩的話就像是在對自己說一樣,只要他的爹娘能夠回來,他願意做一個最乖的孩子。
他知道這個夢他是沒法子實現了,但是他希望糖兒能替他完成這個夢想。
「好了吧?哪有這麼多難分難捨?又不是在演梁山伯與祝英台。」邢天彪鞭子一揮,凌空甩出一道破空的響聲。他冷眼冷言:「把那個小子給我按下來,別妨礙我們做事。」有個嘍囉將邢世珩拖下馬車。
糖人兒見狀也要跟著下來,卻被車上看守的人抱住了。她哭得聲嘶喉啞,兩隻手臂不住向他伸來:「哥哥,螃蟹哥哥……」
「駕!」邢天彪帶頭先行,一行人再度起程。
這次他們真的走了。邢世珩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淚。今生今世,他可能再也見不到糖人兒了。一種莫名的悲哀如風如浪席捲了他,他也不知道他自己在傷心什麼,只是眼淚如潮洶湧,望出去一片模糊,
「小螃蟹,走吧。」馮爾康拍拍他的唐,無言可以安慰。
在黑風寨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一段傷心事,世事原多遺憾。
邢世珩默默地跟他上了馬,轉回黑風寨。秋風吹得邢世珩頭側發痛,回到山寨,那夜他哭到月垂星沉。
直到他漸漸長大,他才明白自己為什麼當年會這麼傷心。
只因他隱隱知道,糖人兒代表他的善良和純真;糖人兒一走,表示他從今以後要將真實的自己隱藏起來,和黑風寨狼狽為奸。今後他生存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毀掉黑風寨,殺了邢天彪!
* * *
十二年後。
黑風寨的大庭院中,眾家好手全都聚集在此,中央兩個男子正使出渾身絕學,鬥得個不亦樂乎。
這是黑風寨一年一度的排行比武大會:有個二十一、二歲的年輕人站在右首,從口袋裡捏出一把瓜子一連啃一邊吐,只見不一會兒時間,腳邊堆了一攤他吐出來的瓜子殼兒。在這麼忙的狀況下,他仍然有空對著場內捉對廝殺的兩人品頭論足。
「廖叔,快使出你的流星鎬必殺十三式,不用跟九叔客氣。九叔,你的見血封喉銀刀二十七招呢?你不是常笑廖叔是軟腳蝦、三腳貓嗎?怎麼打了這麼久,還沒打下廖叔呢?是不是昨天在怡香樓待久了,今天有點軟腳啊?」青年不住的扇風點火,要激得兩人火拚。
眾人聽他嘲弄蔡九,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蔡九!聽到沒?人老了就要認栽,不要太逞能啊。」
蔡九給眾人一陣奚落,氣得面紅耳赤,只見他手上攻勢不停,嘴上破口大罵:「死小子!你再給老子囉囉嗦嗦的,讓老子不能專心打,待會兒老子教你有得好瞧的。」
「著!」廖平南趁他分心和青年鬥嘴,流星鎬正中蔡九右臂,但覺右臂一麻,銀刀掉落在地,在一旁評判的馮爾康立刻喊道:「廖平南勝出。」
蔡九氣得哇哇大叫,不顧兵器委落塵土,衝過來掙起衣袖要給青年一頓排頭:「螃蟹小子,你在那兒鬧什麼事?老子我打得正順手,要不是你在那裡多嘴多舌,老子我也不會輸給廖鬍子!」
那青年就是當年被邢天彪帶回來的小男孩邢世珩。但見邢世珩笑得眉眼彎彎,陽光下一頭黑髮烏黑光澤,只見他鼻挺唇豐,兩隻眼睛像裝滿了天上的星光盈盈發亮,顯露了只有練家子才有的修為。
「蔡九,你別沒事找破了。」巴酒鬼倚在廊下,仰頭喝了一口酒。看人打架不是他的興趣,但是替人療傷是他的本職。刀劍無眼,對陣之中再怎麼小心難免會見紅,他就是那個每次都得來收拾殘局的人。這些人都閒沒事,搞什麼比武大會嘛?無聊透頂。打了一個酒嗝,他繼續數道:「你去年輸給廖鬍子,前年輸給廖鬍子,大前年,大大前年——」扳著指頭一路算下去,算得蔡九臉色一路白下去,白得像七月跑出來亂逛的無主幽魂。「你就是不如廖鬍子,你怪世珩做什麼?」
蔡九聽了惱羞成怒,揮舞著手臂大叫道:「巴酒鬼,給我閉上你的臭嘴。」
「不說就不說。」呵,還是他的酒好喝。要他多說話,他還嫌費力呢。
眾人在旁邊吹噓著,要趕蔡九下台,好讓下一場繼續比試。蔡九氣呼呼地拿起自己的兵器走到一旁,將空地讓出來。
「下一插,雷公對小螃蟹。」
馮爾康所說的雷公就是邢天彪最得力的左右手,震天雷雷利,因為他發怒時聲如雷吼,大家就送他這麼一個美號。至於小螃蟹,當然就是邢世珩了。這個綽號是蔡九給他取的,為何會叫他小螃蟹呢?這山上只有小溪潺潺,哪來的螃蟹?
「你叫世珩,這世上會橫著走路的不就只有螃蟹嗎?」從此,這個綽號就跟著他了。
邢世珩站到插中,隨手取了一柄長劍,做了個起手勢向雷利敬禮,笑嘻嘻的道:「雷叔,得罪了。』
雷利橫刀在手,給他一個嘉勉的微笑。「豈敢,我要請你手下留情,給我的老臉留點面子才是。」
眾人微笑看著邢世珩一劍宛如飛花,刷刷出了第一式,兩人鬥了起來。但見邢世珩姿勢曼妙,凝重處淵停嶽峙,輕靈處落花飛絮;雷利的大力金刀如風如電,勢壓泰山,不多時,兩人已經鬥得個難分難捨。
「巴酒鬼,你看小螃蟹會贏還是雷公會贏?」蔡九和巴酒鬼最會鬥嘴,但是蔡九對巴酒鬼的眼光又最信服。
「小螃蟹。」巴酒鬼毫不猶豫地道。
這些年來邢世珩日日苦練,黑風寨各家淑伯的功夫全都給他軟硬兼施的挖了出來。再加上他是練武的好材料,又兼聰穎過人,機變百出。唉!歲月催人老,一代新人換舊人,他們這些老頭子是該退隱了。
堪堪打到第一百招,邢世珩使出一招雁落平抄,噹的一聲,雷利金刀落地,插邊眾人歡聲雷動。
「多謝你手下留情。」雷利好生欣賞這個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