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且說那董卓,乃隴西臨洮人也。官拜河東太守,素來驕傲。某日怠慢了劉備,張飛惱火,舉刀欲殺。劉備與關雲長皆止曰:『萬萬不可,他乃朝廷命官,豈可殺之?』張飛曰:『若不殺此人,還要我聽命於他,實在不甘!』……」
戲台上三五個人賣力地唱著,這廂,拉胡琴的老頭兒沒他的事,便坐著抖腳。
「……好好。」下頭有人戲看得入迷,還忍不住拍手叫好。
「有膽無謀,好個頭啊!」「他」不雅地打了個大哈欠,暗忖道,真無聊。
翠蘭別苑裡零星坐著看戲的閒人,外邊日光當頭照,進來躲個陽也好。
只是今兒個的戲碼有些無趣,又是前些天的「何國舅謀誅宦豎」,殺過來殺過去的動作都一樣,有點兒膩了。可故事裡那些個飛天遁地、謀略和戰技的橋段倒是吸引「他」。
若不是爹頑固,說什麼姑娘家該有姑娘家的樣子,「他」老早就拜師學藝了,哪還會在這裡「女扮男裝」。
是了,「他」是女的沒錯,是她爹恨不得掐死的淘氣姑娘,也是外人在不知其真性情下,譽為大名府第一美人的凌想蓉。
想當初爹給她起這個名字,八成是希望她長得美麗動人、溫婉文靜吧!可容貌是有了,這性子卻……教人不敢領教。
闖禍搗蛋也就算了,還常常女扮男裝到處跑,讓凌家老爺子除了要操心百姓,還要防範她惹事,真是歹命到家。
幸好老天爺還給她個古靈精怪的性子,能讓她在人前是一個樣、在家裡又是一個樣。不然,這第一美人的名號哪輪得到她!凌老爺常感歎的說,彤筠都比她來得像大小姐。
彤筠是她的貼身女婢,但不常跟著她出門,原因當然是她每回都是溜出來的,若沒人在家裡給她把風、等門是不行的。
想到這裡,她慶幸自己有個好婢女,不但可以替她擋著爹,還會替她寫寫字做做假,好用又實在,她這個第一美人的才德全是彤筠替她掙來的……嗯,等會兒記得買些胭脂水粉犒賞她,凌想蓉提醒著自己。
「……交鋒之際,張寶作法,頓時風雷大作,飛砂走石、黑霧滿天、滾滾沙塵飛揚,人馬自天而下,劉備撥馬便走,只見空中紙人草馬紛紛墜地……」
「啊!張寶施法術……」幾個沒聽過這齣戲得客人入戲的很,十分捧場的瞬間慘白了張臉,還說話結巴。
「笨蛋。」凌想蓉睨了他們一眼,卻瞥見鄰桌三名大漢往她這裡猛看。
「看、看什麼看!」心虛的她下意識地低頭,以為自己的裝扮有哪裡不對勁。
哪知他們是看她生得唇紅齒白,身子文弱有餘,當下便動了歪念。
「小兄弟一個人?」其中一人帶著詭異的笑容走過來。
廢話!
凌想蓉不理會他,佯裝無事的聽著台上唱戲,此舉卻引來對方的不滿。
「我問你話,你竟敢不回答?」那人說完,另外兩個人也過來了。他們高大粗壯的身子登時將她包圍起來。
凌想蓉從不曾遇見這樣的狀況,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
她告訴自己要穩住,但顫抖的聲音洩漏了她的害怕,而他們聽來可小小的滿足了那丁點大的征服欲。
「幹什麼?哼!老子我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氣。」
為首的男子一臉橫肉,加上那對賊溜溜的雙眼,一副無惡不作的樣子。
「是呀!被咱們天威寨的當家看上,你要紅了。」兩個嘍 在一旁幫腔。
天威寨?!
天威山上的天威寨!凌想蓉心驚,難道,今天回不了家了……
「本來想邀你四處逛逛,但看你意願似乎不高……」
「我不是意願不高,是根本沒這個意願……啊,你、你要幹什麼?」
她的衣領被人從後面持起,整個身子被凌空搖過來晃過去。
「你說什麼?」飽含威脅的聲音傳來,她心一凜。
「放開我……」凌想蓉想揍他討點便宜,他卻如戲弄猴兒般地一直搖晃著她,彷彿覺得這個遊戲好玩極了。
「救命!」她大叫。
可旁邊的幾桌客人早在他們圍住她的時候就跑了,哪還有人來救她的命哪!
她後悔得真想哭,就在這時——
「放開他。」
「是誰敢命……咦?!」戲弄她的人突然頓住。
「咦什麼咦?繼續玩吶!」天威寨的當家不知道身後來了什麼人,兀自想著要怎麼整這個瘦弱的小白臉。
男人吶!生得這般模樣還真該好好的鍛煉鍛煉……
「我說放開他。」
「咚!」一聲,凌想蓉突然被放開,重心不穩的跌坐在地上,可她連叫也不敢叫一聲,很沒志氣的站起來拔腿就跑。
連救命恩人的長相都沒看清楚,只想快快到衙門報案。
不對!若是到衙門去,爹不就知道她偷跑出來了嗎?
她頓了下腳步,接著又往家裡的方向跑去。
反正那人肯救她,一定是武功高強,她何必怕他被打死呢?所以……還是別管他了吧!
事實上她是想管也管不了!
她只能在心中祈禱那個人平安無事,並且將天威寨那幾個臭土匪好好修理一頓。
第一章
明月高昇、眾星隱蔽,好一個千金散盡夜。
整個大名府內外冷冷清清,除了偶爾傳來的幾聲蟲唧之外,大地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此時,正是百姓們呈現「假死」狀態的美好時分。一道黑影迅速翻進一戶牆高數十尺、頂上鋪著紅棉瓦,外觀相當華麗的屋宅內,黑影隨即消逝在黑夜中。
不知是上天助他,抑或巧合,此際天邊飄來一朵烏雲掩去了月娘的臉,大地如被黑布遮上似的,黑壓壓一片。
不消多時,黑影又由宅內飛快躍出,步伐輕巧地落在屋瓦上,悄然無聲地。
他的肩上不知背著什麼,那東西看似厚重卻未讓黑影步履稍緩,幾個彈跳之間,黑影倏地一躍而下,往城西的方向奔去。
翌日——
「……昨晚『曾多謝』又來了。」
甲尚一早從街頭敲鑼打鼓直到街尾,整個大名府的街坊鄰居都知道昨晚義賊曾多謝大驚光臨城西的「合作街」散財。
「是呀!你也收到他的銀兩啦?」
乙也收到了幾兩銀子,高興之餘不免有些遺憾,昨晚不該睡得那麼沉的,不然他就可以看到曾大俠了。
「那當然啦!不只我,整個『合作街』的人都收到了。就不曉得這次是哪個不仁不義的大戶遭殃就是。」
「反正他們為富不仁,讓曾大俠給他們點教訓也好。」乙說道。
他們嘴上的「曾大俠」,在半年前開始出沒在大名府與漢州縣之間。初時,大夥兒還以為他是普通竊賊而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後來才慢慢察覺到曾大俠專偷為富不仁的大戶人家,要不就是那些壓搾農民的大地主,而他會將偷到的銀兩分發給貧戶或者是無法工作的老弱婦孺。
正所謂拿人手短,經他這樣的善行之後,受過他恩惠的人紛紛改口尊稱他為義俠,並給他起了個「曾多謝」的名字,只盼有一天能當面見著他,向他道謝。
不過這個「曾大俠」素來神出鬼沒,除了知道他總在月黑、風高、人酣睡之際下手之外,無任何可查出其行蹤的線索,讓官府頭疼不已,眾人皆盼望他能留下蛛絲馬跡,雖然目的不同。
「……我聽說昨兒白大爺府裡遭竊,會不會就是他?」丙廈探頭來湊一腳。
「是嗎?原來是白大爺啊!難怪不敢聲張。」
誰願意承認自己是為富不仁的好徒呢!
曾多謝大俠就是抓住這些好人不敢聲張的心態,偷其所當偷,即使他們對他恨得牙癢癢的,也拿他沒轍!
「那白大爺報官了沒有?」
「報什麼官!反正報了也是日報,咱們縣太爺又抓不到他。真希望曾大俠一直留在咱們這裡,這樣咱們才有好日子可過……」
「你喔!想得美。」
嘈雜的客棧裡圍著一群人,討論的全是昨晚曾多謝劫富濟貧的事,眾人七嘴八舌的搶著要說話,只見一個個頭小的男孩努力地往裡頭鑽,就是想聽到更多消息。
「誰知道曾大俠住在哪裡啊?」
此言一出,眾人忽地噤聲,視線全集中在他身上。
「你這個小鬼頭知道他住在哪裡幹啥?」甲尚說道。
「是啊!你想幹什麼?」乙也追問著。
「沒、沒有啊!我只是想知道他住哪兒,想和他道、道個謝。」他支支吾吾道,心裡是想要當多謝教他輕功,拜他為師啦!可這群人儼然是他的保護者,連問一下都不行。
「原來你也受他好處啊!難怪……」
經他這麼解釋,眾人放心了,不是要找曾大俠的麻煩就好。
「小兄弟,不是咱們不告訴你,是咱們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裡!要是知道,咱們也不會給他起這個名字了。」丙廈好言道。
聞言,他退出了「人堆」,心中歎道,線索又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