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燡兒,是你嗎?」
床上的冷母,感受到床邊輕微的動靜,以乾啞的聲音問道,繼而伸出一雙枯乾的手,想確認來者的身份。
「娘,是我。」冷燡溫柔的握住母親的手,讓她仔細撫摸自己的臉,一如過去十多年來一樣。
「燡兒,今天又不開心了?」
冷母仔細輕撫著兒子臉上緊繃的線條,與緊抿的嘴角,悠悠歎了口氣。
從他爹過世那一天起,她就再也不曾看過他笑了,即使後來她甚麼也看不到,卻感覺得出來,恨意簡直讓他像換了個人似的,變得憤世嫉俗、陰沉偏激,毫無原先的天真無憂。
即使她對南宮驛的見死不救有恨,也在這些年來逐漸淡忘了,但這孩子卻始終放不下,仍想盡一切辦法要替他爹報仇。
「娘,爹的大仇還沒有報,孩兒怎麼開心得起來?」
「燡兒,事情都過了這麼久了,就讓它——」
「不可能的!」向來對母親事事聽從的冷燡,唯獨對這件事格外堅持。「殺父之恨,我一輩子也不會忘,我要南宮驛為爹的死付出代價!」
「雖然南宮驛有錯,但他畢竟死了這麼多年,也該讓這個悲劇落幕了。」
「南宮驛還有後代,他們必須為南宮驛償還罪孽。」冷燡黑眸一瞇,冷冷的說道。
「但……他們畢竟是無辜的呀!」冷母臉上浮現一抹不忍。
這麼多年來,兒子對南宮家所做的種種,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她,想到兒子決然得近乎殘酷的手段,冷母還是難免於心不忍。
「娘,您太寬厚了!」冷燡歎息著搖搖頭。
看著母親因為悲傷而失去的雙眼,冷燡更加堅定,定要討回南宮驛負他冷家的一切。
「只要是南宮驛的後代,身上流著他的血,就沒有說無辜的資格。」冷燡映著冷月寒光的眼底,翻騰著深沉的恨意。
這麼多年來,冷母始終勸不開兒子的心結,只能無奈的歎口氣。
「對了,聽丫頭說,你帶了個姑娘回來?」突然間,冷母話鋒一轉,充滿興趣的問道。
「嗯。」一想起那張美麗無邪的臉龐,冶擇的眼神冷了下來。
「那姑娘叫甚麼名字?」
「南宮羽。」
姓南宮?這也未免太巧了吧?冷母的臉上閃過一抹錯愕,隨即告訴自己,天底下不可能有如此巧合之事。
「她是哪家的姑娘?你們怎麼認識的?昨兒個我聽見她打從門外經過,那姑娘的聲音清脆好聽,肯定是個標緻可愛的姑娘吧?」冷母滿懷希望的問道。
兒子都已經二十五了,卻遲遲沒有成婚的打算,讓她著實掛心不已,如今他首次帶姑娘回莊,關係肯定不單純。
「娘,別想了,那是不可能的。」
「為甚麼?」
「因為,她是南宮驛的女兒。」挾著股深沉的恨意,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甚麼?她是——」冷母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兒子突然帶南宮驛的女兒回莊,冷母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他是愛上了人家,只是一想到,兒子可能採取的偏激手段,冷母竟不由得替南宮羽憂心起來。
「難道你是想——」報復這兩個字,冷母竟怎麼也吐不出口。
「沒錯,她也必須為南宮驛當年的行為贖罪。」
「你打算怎麼做?」
「一個姑娘家最重要的是甚麼,我就拿走甚麼。」冷燡的聲音毫無一絲溫度,宛如來自地獄的奪命閻羅。
「難道你想始亂終棄?」冷母驀然倒抽了口氣。「難道你不知道姑娘家最重的就是清白,你怎能這麼做?」
「娘,別忘了,她是南宮驛的女兒。」
聽著兒子毫無感情的聲音,冷母第一次發現,兒子竟是如此陌生,幾乎像個冷血無情的復仇使者。
「再怎麼樣,她畢竟是個女孩兒啊!」對於一心執意報仇的兒子,冷母的擔憂甚於欣慰。
早在她失去丈夫、失去雙眼的那時起,她就明白冤冤相報何時了的道理。
只是,燡兒呢?是否也非得像她一樣,失去某樣珍貴的東西時,才會懂得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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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剛亮,南宮羽還睡意濃濃之際,就被一群丫鬟來來去去的腳步聲給吵醒。
還沒看清楚丫鬟們在忙和些甚麼,各式各樣的美麗衣裳,就已經堆到她面前,多得幾乎把她淹沒。
一下子,南宮羽的睡意全跑光了,好不容易從衣堆裡撥出一條「生路」,便急忙抓著一名丫鬟追問道:「老天,這麼多衣裳到底是打哪來的?」
她南宮羽是很少被嚇倒的,但這些衣裳可確實把她嚇住了。
「這是少主吩咐奴婢們,送來給南宮姑娘的。」其中一名綠衣的丫頭開口道。
「甚麼?這全是要給我的衣裳?」不會吧?這麼多衣裳她怕是十年也穿不完!雖然是一臉莫名其妙,但南宮羽還是忍不住拿起衣裳往身上比劃,驚訝的發現每件竟然都合身得不得了,簡直像是特地為她而做似的。
丫鬟看她一臉的驚異,忍不住獻寶起來。
「南宮姑娘,您有所不知,這些可全是少主連夜請人趕工縫製的哪!」
丫鬟們雖然不清楚這位南宮姑娘的來歷,但從主子這個舉動看來,他們的關係鐵定不淺,對她的態度也連帶熱絡了起來。
「可是……」怎麼這麼合身?南宮羽有些難為情的紅了臉蛋,實在問不出口。
雖然她神經粗了些、性子野了些,起碼也有姑娘家的矜持,他細心的舉動實在叫人難為情。
「南宮姑娘,您要不要試穿這些衣裳?」丫鬟們熱絡的建議道。
看著這些琳琅滿目的新衣裳,連丫鬟們也跟著興奮了起來。
「好啊!」南宮羽也不扭捏,任由丫鬟替她換上一套淡黃色的衫裙,輕盈薄軟的質料貼在她細嫩的皮膚上,別有一種涼爽的舒透感,尤其是環在袖口、裙擺的別緻繡花,更讓人愛不釋手。
這山上的氣候冷涼,新衣衫也略嫌單薄,只是一想到是冷燡送的,她穿在身上卻莫名覺得暖洋洋的。
對著銅鏡左照右看,南宮羽對自己在鏡子裡的模樣滿意極了。
「南宮姑娘穿這件衣裳好看極了,這鵝黃料子,襯得您的皮膚更白了。」
「是啊!輕盈得簡直像只彩蝶兒呢!」
一群丫鬟七嘴八舌的誇讚起來,把單純的南宮羽幾乎給捧上了天。
她逕自對著鏡子照著,渾然不覺身後的丫鬟,突然安靜了下來。
「少主!」
直到丫鬟們紛紛恭敬喚了聲,南宮羽才發現,冷燡不知何時竟進房來了。
「冷燡,你看我穿這衣裳好不好看?」
一看到冷燡,南宮羽揚著笑衝到他跟前,在他面前轉著圈展示新衣,輕盈翩飛的身影,宛如一隻彩蝶。
冷燡幽深的黑眸凝視著她半晌,深沉濃烈得彷彿快融化人。
「很美,簡直讓人移不開眼。」
冷燡的聲音醇厚低沉,一字一句彷彿都敲進南宮羽的心坎裡。
看著他認真的神色,向來直來直往的南宮羽,也不禁害羞了起來。
她抬起頭小心的瞅他一眼,一顆心竟有些莫名的躁動起來。
「若少主沒有別的吩咐,奴婢們就先告退了!」
隱約意識到空氣中流動的情潮起伏,丫鬟們識相的相繼退出門外。
「還喜歡這些衣裳?」冷燡噙著笑問。
「才一個晚上,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南宮羽實在好奇得不得了。
她知道冷燡向來深藏不露,只是她沒想到,他竟有這種神通廣大的本事,才一個晚上的時間,竟然就能找人做出這麼精緻的衣裳。
「為了你,就算散盡千金也得辦到。」冷燡慵懶勾唇一笑。
向來只要他想做的事,沒有辦不到的,況且這對他來說,只是個手段罷了!
「為甚麼要做那麼多衣裳給我?我很快就要回南宮山莊了,用不著這麼多衣裳啊。」南宮羽一臉天真的望著他。
霎時,一抹快得來不及捕捉的情緒,自冷燡眼底閃過,隨即又恢復自若。
「昨天讓你在山上迷了路,還白白壞了你的衣裳,理當賠你一套新的。」
原來他是為了昨天的事想彌補她!
「唉呀,不必了啦!」南宮羽不以為意的擺擺手。「我的衣裳夠多了,你還一次送我這麼多,不怕把我寵得無法無天?」她學著二哥南宮琰的口氣說道。
他的唇畔突然勾起一抹迷人的笑。
「你向來無法無天,不愁多我一個人的寵。」
他的直言不諱,惹得南宮羽當下漲紅了俏臉,不滿的嬌嗔起來。
「你說甚麼嘛?!」就算她向來任性大膽慣了,他也不該這麼直接點明。「若到時我要回南宮山莊,這些衣裳要怎麼帶回去?」她煩惱的望著一大床新衣裳。
聞言,冷燡臉上的笑突然變得詭奇。
「你擔心的未免太早了吧?」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嘲諷。
南宮羽怔怔望著他。怎麼聽他的意思,好像不打算讓她回去似的?兀的,他突來的舉動,遽然打斷了她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