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她蠻倔的小臉,冷燡停頓三秒,而後遽然轉身繼續前行。
南宮羽愕然瞪著他碩長的身影,一時回不過神來。
自從來到這裡以後,他就變得好奇怪,情緒喜怒無常,實在讓人捉摸不定。
只是她的腦子實在無法思考這麼多,又如此複雜的問題。
南宮羽望著他的背影,又是搖頭又是蹙眉,就是理不出個頭緒來。
等她好不容易回過神,才發現冷燡人早就不知走到哪兒去了。
「喂——等等我啊!」
她跛著還隱隱作痛的腳,急忙往前追趕。
但才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在前頭的冷燡,卻突然失去了蹤影。
南宮羽邊跑邊四下高聲喚著,卻發現偌大的谷壑間,連半個人影也沒有,只隱隱迴盪著她的聲音。
怎麼會這樣?難道——她迷路了?南宮羽環視著一片死寂的山谷,以及陣陣襲來的冷意,只覺得雞皮疙瘩陣陣往身上竄。
「冷燡,你在哪兒?喂—」
隱匿在山壁間的冷燡,聽著不遠處傳來的焦急叫喚,嘴邊不禁勾起冷笑。
自小習武的他,要擺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實在是易如反掌。
望著午後又逐漸漫起的冷霧,冷燡帶著股報復的快意,毫不猶豫的轉過身,繞路獨自下山,回到了冷家莊。
一見主子回到莊裡,一早目送王子跟南宮姑娘出門的守門家丁,狐疑的往他後面探著,卻只見到主子掛在嘴邊那抹罕見的笑容。
面對一干下人疑惑的眼神,冷燡知道他們在想些甚麼,卻沒有多解釋。
一想到此刻,南宮羽正在大霧瀰漫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山上,驚怕哭泣著四處尋他,他不禁有種報復的快感。
所謂的「大快人心」,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把莊門關上!」他快意的吩咐一聲,俐落轉身步入院裡。
南宮羽那丫頭,肯定是短時間之內沒法回來了!
第二章
大霧逐漸散去,傍晚的天際,現出一抹罕見的夕陽餘暉。
早已換了身衣裳,正好整以暇坐在房間裡的冷燡,一如往常的手捧木劍,小心輕撫著。
不知怎麼的,今天木劍看起來格外光亮,像是感應到了甚麼似的,透著股潤亮的奇異光澤。
「爹,您也感到欣慰了是不?」他撫著劍身,喃喃低語道。
現在的南宮羽,怕是早已驚怕無助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吧?就像當年他們母子頓失依靠的處境一樣。
那深刻的痛與恨,叫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強自壓下心頭陡然冒起「無辜」這個字眼,他告訴自己,這一切全是南宮家欠他的,他不需要為誰感到抱歉。
正在冥想間,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還沒來得及聽清楚,門外在喧嚷著甚麼,大門就突然被人推開,一抹纖細的身影,宛如急驚風似的衝了進來。
「冷燡!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看著意外出現在眼前的身影,冷燡驚訝的遽然彈立起身。
她竟然自己回來了?冷燡寒著臉瞇眼打量她。
只見她一襲上好的衣裳殘破不堪,髮髻凌亂,臉上還沾著髒污,身上還有著不少的擦傷,模樣看來像是歷經了好一番磨難。
原本他是打算把她丟個一夜,好生嚇嚇她,沒想到這丫頭竟能自己回來。
只見她眨著雙晶亮的大眼,驚喜的神態宛如一個尋到寶的小女孩,絲毫沒有歷經驚嚇後的驚恐。
「你見到了甚麼?」冷燡望著她,眸底卻全無一絲溫度。
「我看到一條足足有我手臂這麼粗的巨蟒耶,還有一隻毛色漂亮得不得了的花斑山豹,站起來足足有半人高哪!」南宮羽張開雙臂,表情生動的比劃著。
巨蟒跟山豹?冷燡鉅細靡遺的審視著她的表情,想找出說謊的蛛絲馬跡,卻只看到她眸底閃閃發亮的光采。
他撇了下嘴,算是勉強相信了她的說訶。
「你的衣裳跟傷又是怎麼回事?」
「啊?」
南宮羽楞了下,低頭看了眼殘破的衣裳,像是經他這麼一提醒,才想起來自己的一身狼狽。
「喔,這個啊——」南宮羽頑皮的吐了下舌頭,不好意思笑了笑。「因為我一時好奇,想靠近花豹看個仔細,誰知卻激怒了它,被它一路追下山,最後還滑了腳滾下山坡,所以才會弄成這個樣子。」
可以想像當時是如何驚險的情況,伹她的表情卻是一派輕鬆,活像只是出門摔了一跤似的。
「你又是如何知道怎麼回來的?」他懷疑的瞇起眸。
那山路連他都得走上兩回才記住,她卻輕而易舉就回來了?
「說來就更巧了,要不是被花豹這麼一追,誤打誤撞找到了入山口,恐怕我到現在還在山上哩!」說著,南宮羽呵呵笑了起來。
原來是誤打誤撞,要不憑她這麼個天真嬌弱的小丫頭,怎麼可能平安的回來?!看著南宮羽一身狼狽,卻是一臉神采飛揚的神情,冷燡的眼神更陰冷了。
這次的計謀非但沒傷她半分,反倒合了她天生的頑性,讓她樂不可支,看來,他是低估了這個小丫頭。
「冷燡,你怎麼了?」口沬橫飛的講了好半天,南宮羽這才終於發現,他的臉色不對勁。
「你把我嚇壞了!」
毫無預警的,一雙大掌突然將她攬進懷裡。
南宮羽眨著雙盈盈美眸,被突然襲上鼻端的男性氣息,給打亂了呼吸。
奇怪,怎麼她心口突然跳得這麼厲害?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帶你上山,也不該讓你離得太遠,你可知道在山上四處找不到你,我有多心急?」冷燡刻意以擔憂的語氣道。
「沒關係啦!」南宮羽壓根沒想到去怪他。「你瞧,我人不是好端端的回來了嗎?」
看著她臉上、手上還滲著血水的擦傷,他蹙起了眉。
「瞧你一身的傷,多令人心疼。」他立即朝一旁的丫鬟吩咐道:「紅兒,去拿盆水和外傷藥來。」
看著丫鬟匆匆而去,南宮羽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蛋,不以為意的笑道:「沒關係啦,過幾天它會自己癒合的。」
接過丫鬟拿回來的東西,冷燡小心的替她清理傷口後,在傷處敷上薄薄一層藥膏沉聲道:「這怎麼成,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臉蛋,可萬萬傷不得。」
他的俊臉就近在咫尺,好看的唇一開一合,吐納間的氣息也好聞的令人幾欲醺醉。
怎麼她以前從來沒有注意到,冷燡竟是長得這般—好看?南宮羽有些許恍惚的,盯著他輕柔謹慎的動作,試探的問道:「冷燡,你是在擔心我嗎?」
「我——」冷憚驀然一怔,立刻又恢復自若。「我當然擔心。」他刻意忽略心底一閃而逝的情緒波動,繼續手上的動作。
一句話說得雲淡風輕,卻惹起南宮羽心底一陣波瀾。
「為甚麼?」這句話問得頗為認真。
冷燡抬起眼,望入一雙迷迷濛濛的眸底,突然間,他像是意會了甚麼,一個主意也驀然閃進腦海。
十六歲,該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了!他不禁重新打量起她。
這個幾乎是他看著長大的小丫頭,如今已經蛻變成一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
他的眸光滑過她胸前隆起的曲線,不得不承認,玲瓏有致的身材、甜美脫俗的臉蛋,加上那股天真無邪的氣息,她的確有能力引人瘋狂。
就像深谷中一朵純真的百合,讓人忍不住想採擷,佔為己有——
「你以為呢?」他驀然勾起慵懶的一笑。
撲朔迷離的一句話,讓人更費疑猜,南宮羽還沒來得及分析清楚,冷燡的大掌已揉上了她的小腦袋瓜。
「別胡思亂想了,我會吩咐丫鬟替你準備熱水,淨過身就乖乖上床歇息,知道嗎?」
這種叮囑,是南宮羽自小就從娘跟哥哥那兒聽慣的,只是從冷燡嘴裡說出來,聽進心裡頭卻甜甜暖暖的,一點也不嫌囉唆。
「嗯!」南宮羽乖巧的點點頭。
其實她一點也不累,也還有好多精彩的過程還沒說,但看著那雙專注凝視的眼眸,她卻甚麼都忘了。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那股不尋常的情愫。
「南宮姑娘,奴婢送您回房。」丫鬟幾番輕聲催促,才終於拉回她的目光。
南宮羽點點頭,才隨著丫鬟步出房。
直到她步出房門外許久,還能感受到那兩道,宛如火炬般專注的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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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冷家莊,冷霧初散,空氣中還殘留著襲人肌骨的寒意。
一個高大的身影自黑暗中而來,站在一扇緊閉的門扉前。
冷燡沒有敲門,只是熟練而小心的推開房門,一股寒意襲面而來,陰暗的房間讓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了裡頭的黑暗,辨認出床上一抹瘦弱的身影。
他放輕了腳步走進房內,拿起桌上的火熠子正欲點亮燭火,卻驀然一怔,繼而自嘲的勾起唇。
他娘早在十多年前,就因他爹遽逝,悲傷過度而雙眼失明,燭火對她而言,根本沒有意義。
放下火熠子,冷燡藉著窗欞外投射進來的月光來到床前,望著半隱在黑暗中的蒼老容顏,不免又是一陣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