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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決明

  她要的是甜甜的、淡淡的、會讓人捧顏回想的蜻蜓點水之吻,不是那種吻完之後只覺得頭昏腦脹,白天撞疼的後腦痛得更劇烈的情慾之吻。

  更討厭的是,被他吻完之後,她分不清楚暈眩是來自於頭傷還是因為他,只記得自己喘吁吁的被抱在他懷裡,好半晌都無法回神,嘴裡想要指責他的失禮,卻半個字也說不出口……若說她的舌頭給貓叼走了,倒不如說是讓他給叼走了。

  不知道該不該慶幸自己摔得渾身是傷……當他將手探進她兜兒,一不留神忘情地碰到她的傷處,讓她呼疼時,才確確實實澆熄了他眼裡炙熱噬人的火焰,否則她不認為那個吻,會是昨兒個夜裡最激烈的事情。

  今早迷濛醒來,發現自己蜷睡在他胸前,拿他的手臂當軟枕,看似再自然不過,她卻又想起他的唇昨兒個是這樣這樣地流連在她唇上,於是盯著他好看的嘴巴直瞧,連帶也將靠近他唇邊那條破相長疤給納入眼底。

  那條疤好似在提醒她,這個男人是來尋仇的,也宛如在說,這個男人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出自於善意。

  她當然知道男人就算不愛女人,也可以乾柴烈火地吻得天翻地覆——她家蘭哥正是如此,沒安個好心眼,拿愛情去欺騙姑娘家。

  他是不是也這樣打算呢?

  想教她傻傻愛上他,之後再惡狠狠拋棄她……書裡有寫,這是復仇大計中的一計。她讀過,知道該小心提防,不讓他得逞,可是她也弄不懂自己下一個舉動居然會是闔上雙眼,更朝他的胸前鑽,將自己埋在他沉健的心跳聲間,放任自己在他身旁再度睡下……

  司徒百合呀,難道你以為自己可以成為書中的女角兒那般,百般吞忍、千般柔情、萬般奉獻地最終贏得男角兒的真心真意,讓他為你放下仇恨?你有這個本領嗎?如果沒有,那下場可是淒慘荒涼、前途無「亮」呀……

  她胡思亂想間,人又睡沉了,二度清醒時,他已經不見身影,一旁留了些食物以及昨夜被他強脫下來的衣裙,裙上的草汁沙屑已經清洗乾淨,也烘曬得有股日光的味道,香香的很好聞。

  司徒百合穿回自己的衣裳,拿山泉水梳洗一番後才開始吃著不知道算是早膳還是午膳的食物。仔細數數,她在這窟窿大洞裡,少說也五、六日了吧?蘭哥一定找她找得心慌。

  「咦,紅糖豆腐腦?」看見食物之中出現她最愛的玩意兒,她忍不住笑了。這個男人兩次買來豆腐腦,都是她最愛的那攤大娘煮的……是湊巧嗎?還是……他真的知道?

  所有食物都先擱一旁,她認真喝著豆腐腦,一口一口的香甜都嚥入胃裡。

  這豆腐腦還溫熱著,滋味真好。

  等他回來,跟他說聲這豆腐腦真好吃。

  也跟他……說聲謝吧。

  可是司徒百合沒有等到他。

  隔天早上她睜眼醒來,人,卻是在自家府邸的閨房之中——

  第四章

  她是怎麼回來的,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司徒百合直挺挺的躺在軟榻上,張大的瞳鈴眼盯著床板沒挪開視線,彷彿不明白這些天看習慣的窟窿大洞洞口的一方天際怎麼會轉變成輕柔的絹紗流蘇,一時半刻好不適應。

  「百合?」

  「呀……蘭哥?」目光範圍的上方橫入一張容顏,司徒百合怔了怔,還以為是「他」,看清來者何人時,口氣也虛軟下來。

  「不然你當是誰?」她眸裡的失望沒逃過司徒劍蘭的眼。

  「沒有呀,我哪有以為是誰。」原來真的回到家了……她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問你什麼也不吐實,成天躺在床上也不動,滿腦子都想些什麼?」

  司徒百合搖搖頭。她知道她的回來讓蘭哥開心,卻也讓他困惑。蘭哥追問了她好幾回是誰帶走她?這幾天裡她發生何事?她一概都只是搖頭不答,沒同蘭哥說太多。她只有蘭哥這麼一個親哥哥,打小就是無話不談,她不但當他是兄長,更當他是爹娘、全天下最親的人,可是她卻選擇在這件事上閉口不說。

  「不說就算了,人平安回來就好。對了,聽說是一戒將你帶回來的,有機會別忘了向她道聲謝,懂不?」

  「是一戒帶我回來的?」這消息倒是讓司徒百合有點吃驚。一戒是銀鳶城曲府派來要拈除無恥盜印商——也就是她和蘭哥——的女殺手,不過似乎被她這個大哥的美色所迷惑,乖不隆咚地留在司徒家,被蘭哥玩弄於股掌之間……她有時還很同情一戒哩。

  「那她有沒有說什麼?」司徒百合問得很小心。

  不知道一戒帶她回來時,有沒有遇上他?兩人是否起了衝突?一戒是否同蘭哥一五一十說了這些?

  「她該說什麼呢?」司徒劍蘭反問。就知道這丫頭有事瞞他!

  「沒有沒有,什麼都不該說。」司徒百合勤快地搖晃腦袋,心裡大鬆口氣,看蘭哥的表情,他啥事都還不知道,還好還好。

  「開始學會對蘭哥說謊了?」

  「我才沒說謊哩。」她只是不說實話罷了,這兩者差多了。「我的好蘭哥,你別問了嘛,我還病著呢,讓我再貪睡一下下好不好?」

  「睡?剛進房就看你眼睛瞪那麼大在看床頂板,哪像愛困的模樣。」

  「我是在培養睡意,現在真的真的很想睡了,我一沾枕就睡了,不然你坐在椅上等,我馬上就睡,我睡著你要出去喔——」司徒百合假意閉上眼,話才說完,鼾聲也跟著來,睡仙也沒這等好本領。

  真蹩腳的睡遁,都讓人瞧見她的瞇瞇眼縫正偷覷著他……司徒劍蘭也不點破,他近來也有自己的煩惱事,實在也容不下雜事。何況妹妹安然無恙回來,他自然也不擔心。

  司徒百合一直等到司徒劍蘭替她帶上房門,才從床上坐起身。

  「他要是找不到我,會不會以為我讓野獸給帶回洞裡啃掉了?他會不會……滿山遍谷地瘋狂尋我?」司徒百合喃喃自語,暗忖著宮天涯在窟窿大洞沒瞧見她身影時會有多著急。

  還是他與一戒打了照面,兩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一戒的功夫好像很厲害……雖然她沒親眼見識過一戒的身手,但從蘭哥那兒聽聞不少,他……有沒有被一戒打傷?

  要是他沒受傷,又怎麼可能容許一戒將她帶回來?!

  思及此,司徒百合臉上佈滿驚恐。想到他與一戒廝殺,她醒來人又在司徒府裡而非窟窿大洞,讓她很難不往最壞的地方去想。

  司徒百合被子一掀,連絲履都來不及穿好,更忘了腳上有傷,人就踉踉蹌蹌想出府去找窟窿大洞在哪裡。但她才踏出亭子,就被司徒劍蘭給逮了回來,她又想不到脫身的藉口,只得再讓司徒劍蘭拎她回房裡去休養。

  接連幾天,她都想找機會開溜,偏偏最遠只抵達過府門口,她終於確定全府裡的人都是眼線,都替大哥盯著她,後來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向一戒探問些蛛絲馬跡,可惜一戒身旁永遠嵌著個蘭哥,讓她苦無機會,就連上回好不容易逮著蘭哥去沐浴的好時機,她從一戒口中得知一戒帶她回來時確實遇見過宮天涯,但還來不及多問,蘭哥又回來了。

  她很少這麼討厭蘭哥的,不過這種時候,她真希望蘭哥能消失幾個時辰。

  「一戒,你……沒有打傷他吧?」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趁著得來不易的黃金時光,司徒百合在茅房前堵到一戒,句句但求精簡地問。

  一戒臉上的表情憨憨呆呆的,但不代表她的腦子也是空的,司徒百合一問,一戒立刻就懂了,知道司徒百合問的「他」是誰。

  「我沒有打傷他。」

  「真的嗎?可是他怎麼可能讓你帶我回來……你不會一掌把他打落什麼深山斷崖還是湍流瀑布裡吧?」司徒百合好緊張地揪住一戒的雙臂,不住搖晃。

  「我真的沒打傷他。百合,那男人的武藝不一定會輸我,真要交手,百招之內尚未能分勝負,我甚至懷疑他只使出幾成力而已,並不真心想阻止我帶走你。」

  司徒百合十指絞揪著手絹,一戒的話仍沒有讓她完全安心,「可是……他不應該讓你這麼輕易帶我回來,我以為他……會用盡一切將我留下來。」雖然那樣強烈的慾望是起源於尋仇,但至少他會想從一戒手裡將她搶回來才是,結果他卻沒有……她說不上來心裡是否失望,只是澀澀的……

  「我不清楚他心裡有何盤算,我沒問,他沒說。」一戒並不是一個追根究柢的人,加上她那時一心只想帶回司徒百合,自然更不可能費工夫和宮天涯閒話家常。

  「你真的真的真的沒傷他?」司徒百合還是要一戒再來保證。

  「絕對沒有。」真要打起來,吃虧的也不一定是那男人。

  「那就好……」至少還得到這個好消息,胸口踏實了些。知道他沒受傷,也沒和一戒起衝突,不用擔心他正癱在哪個草堆裡喘最後一口氣,她確實覺得不安情緒被撫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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