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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決明

  她好喜歡雙手撫摸著他汗濕的背脊,用指尖感覺他堅硬如石的隆起。

  她好喜歡撥開他長髮時,纖纖指節上纏繞著他的發。

  她好喜歡他回抱住她時,那不容她離開及退縮的堅決。

  她也好喜歡他故意拿扎人的粗鬚根在她頸間來回,逗笑她。

  然後她昏昏沉沉累得不想動時,是他抱著她回到兩人的房間,在貼有鮮紅喜字的床榻上,他又愛了她一回,之後抱著她一塊睡,兩人枕著彼此,彷彿回到窟窿大洞的那天早晨。

  那個她打算睡醒之後跟他說豆腐腦真好吃,還想跟他說聲謝謝的早晨……

  不過一夜的縱慾,不代表醒來就是前途一片光明,尤其當她睜開眼,看見的不是宮天涯而是等著叫醒她去向冥君奉茶的金花時,她才提醒自己,她始終還站在原地,連一步都還沒跨出去。

  「好好好……我起來去奉茶……」司徒百合撐起軟軀,天還沒亮透,昨夜又玩太晚,加加減減算算也沒睡多少時間,身子還很累,也不舒服,但她不拿喬,爬下床梳妝打扮。

  「今天冥君說他會到大廳,你放心,你不會再空等。」

  「哦……」正躲在屏風後頭套衣裳的司徒百合虛軟應聲。老實說,她比較希望今天冥君還是放她鴿子,至少她在大廳傻等幾個時辰之後就能回房好好補眠。偏偏冥君就挑這個她渾身上下無一處不酸痛的日子跟她作對,唉。

  司徒百合拖著艱辛小碎步,坐在鏡台前,金花已經很順手很習慣地幫她盤髻。

  鏡裡的她,臉色仍舊泛著酡紅粉暈,好似夜裡的火熱已經深深燒在骨子裡,無法輕易忘卻。

  待打扮好,司徒百合再次被領到大廳,遠遠地,她已經看到冥君的身影,吞下歎氣,她接過一旁婢女遞給她的托盤,娓娓走到冥君面前。

  冥君身旁不見宮天涯,倒讓她有些驚訝。

  「不用站這麼遠,我今天不會潑你熱茶。」

  這麼善良?司徒百合狐疑著,卻也不傻傻的被他和善笑容所拐騙,她還是長長伸著臂,身子離托盤相當遠,為的就是冥君反手潑來熱茶時,她受的傷害能降到最低。

  「天涯不在場,我浪費精神潑你做什麼?」冥君沉笑,接過她托盤上的茶杯,送到唇邊輕啜。

  要最重要的人在現場,這杯熱茶潑了才有效果,否則他一點也不想過度勞動力量,他最近疲憊到連手都快舉不起來。

  「唔?」司徒百合不懂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金花,麻煩你。」冥君喚了金花,這回換金花手上捧著茶盤,他對司徒百合道:「你奉我一杯,我還你一碗,禮尚往來。」

  司徒百合看著茶盤上那碗黑墨汁般,正竄著熱煙的怪湯,整張俏顏都快皺起來。

  好奇怪的味道……

  「那是什麼東西?」她不認為此時笑得高深莫測的冥君對她存有什麼好意。

  「避妊藥。」

  「呃?!」司徒百合瞪大圓眸,不敢相信耳裡聽到的。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昨天干了啥好事。」銳利的目光掃過司徒百合,瞅得她頭皮發麻。

  「那……那又不關你的事!」她和宮天涯又不是偷情,有什麼好怕人知道的?!別人家夫妻的閨房私事,憑什麼要他過問?「就算我懷胎,也是喜事,你有什麼資格逼我?!」

  「哼哼。」冥君淡淡冷笑,「我是很希望宮家多子多孫,將整個府邸吵得熱熱鬧鬧,不過可不代表那些子孫是從你肚子裡孵出來的。喝吧,省得我叫人押著你喝。」

  冥君的行徑完全像個妒恨小妾比他先懷胎的正妻,擺開架勢要解決她肚裡的孽種。就算昨天宮天涯跟她撇清他與冥君的關係,但是憑女性直覺——冥君應該是深愛著宮天涯!

  「宮天涯知道你要做這種事嗎?!他允許嗎?!」

  「你說呢?」冥君不答反問,卻笑得彷彿在取笑她問了蠢話。

  「他不知道,你瞞著他!否則他才不會答應你做這種事!」

  「金花,告訴她。」冥君懶得跟司徒百合解釋太多。

  「藥是少爺吩咐熬的。」金花誠實道。

  「可是他昨天說……」司徒百合還想反駁什麼,心裡有聲音叫她別相信冥君的話,他是在挑撥。

  「說什麼都是騙你罷了。男人呀,為了得到女人的身子,有什麼話不能昧著良心說?你還信呀?蠢。」冥君打斷她的話。

  司徒百合怔著,冥君的話像刀,字字都朝心窩口砍,她的眼前一片水霧,熱辣辣地灼疼雙眼。

  她不相信冥君!她絕不相信他!

  一定是冥君想看她痛苦,故意這麼說來傷害她……只要她心裡不好受,他就樂得很,她才不讓他得逞!

  宮天涯對她說,她是他的妻,唯一的妻,他說話的聲音明明就那麼溫柔又堅定……

  雖然她知道宮天涯怨恨她,雖然她知道宮天涯娶她是另有目的,雖然她知道……宮天涯有成千上萬個理由用任何方式打擊她,可是她還是想要相信他對她說的那兩句話,那兩句讓她信心滿滿、覺得未來還是有可能幸福光明的話!

  等待痛楚化成麻痺的抽顫,司徒百合已經流了滿腮的眼淚。

  她哭,是因為她沒有自信,那些美好的願景,全是她自己想像的美夢呀!

  她果然好蠢好好騙,對吧?他們也是這樣笑看的她嗎?當她昨夜將自己的一切都給了他時,他心裡是不是也在嘲弄著她的憨傻?

  他說的話、他做的事、他的溫柔,只是為了在這一刻狠狠羞辱她?

  說什麼她是他的妻……原來是欺騙的「欺」!

  最可笑的是,她還全盤相信他,真的以為自己對他而言還是稍微有一點存在的意義……

  感覺喉頭嚥下了好苦好苦的東西,咕嚕咕嚕不停地下肚,她回過神,自己捧在手上的湯碗已經見底。

  「非常好,你可以下去休息了。金花,帶夫人回房,免得她迷路。」冥君也沒進一步為難她的打算,見她乖乖飲盡湯藥便點頭放人。

  「是。」金花福身,準備將佇在原地僵直發愣的司徒百合帶出大廳,司徒百合死蜷著拳兒,握緊到雙拳微微發顫,眼眶墜下的淚珠沒有斷過。

  金花此時也覺得心軟,司徒百合的模樣像是隨時都會倒下……她輕推推她,「走吧。」

  「金花,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我知道你有話便直說,而且實話實說……你別騙我,那碗藥真的是宮天涯吩咐要我喝下嗎?」司徒百合的聲音有些飄渺,但強撐著平緩。

  「是少爺吩咐的,千真萬確。只……」金花尾字還來不及開口說全,冥君正巧輕咳,似乎有意打斷她。

  司徒百合聽了,默不作聲,轉身跨出大廳,背影落寞得彷彿被無限的陰霾籠罩。

  眼前水濛濛的,模糊了所有景物,她什麼都看不清楚,腳裡踩過多少石階、踏過多少草皮,她都看不見——反正那也不重要,這裡的一草一木對她都是陌生的,當她看得清清楚楚時都會迷路,現在她看不見,還是會迷路。

  因為這裡,不是她的家……

  「金花,追上去,別讓她出事。」

  「是!」金花不敢遲延,慌張追出去。

  冥君吐吐舌,「這次不被天涯打到吐血都很難……」

  ☆☆☆☆☆☆☆☆☆☆  ☆☆☆☆☆☆☆☆☆☆

  想到司徒百合今早睡在他臂彎裡的酣甜笑容,讓宮天涯覺得一顆心彷彿插了對白翅,輕飄飄的。

  身體的銷魂饜足另當別論,真正讓他回味再三,甚至欲罷不能的卻是一種紮實的歸屬感覺。

  他以為自己很恨她,但又不盡然,否則他不會眷戀,更不可能滿足。他追逐她好些年,一直只敢站遠遠地看她,當冥君發覺他的異狀時,他又倔強地騙冥君也騙自己——他對她的注意,除恨之外,再無其他。

  如果只單純是恨,他不該以她的喜怒哀樂為先,不該她笑時,他也跟著撇揚唇角;不該她哭時,他比她更快嘗到尖銳的刺痛。

  就連光想起她,心情也晴朗起來……

  宮天涯笑著,有些等不及想見她瞧見他買回來紅糖豆腐腦時的驚喜嘴饞樣。

  光是想起她……連呼吸都是甜的。

  來到新房,迎接他的,不是新婚媳婦兒的撒嬌廝磨,卻是緊闔的門板,以及貼在門上那一大張警告——宮天涯與狗不得入內!後頭還加上她咬牙切齒的隨筆墨畫像。

  一頭霧水不足以形容他此時的困惑,他還處在昨夜到清晨這段美麗綺夢裡,眼前所見到的又彷彿在說著司徒百合與他誓不兩立。

  誓不兩立?

  經過昨夜,他不認為兩人有什麼誓不兩立的梁子。雖說肉體關係不代表能輕易化解所有對峙和問題,伹它確實加溫了兩人間的某些情愫,讓他與她更親密。

  「百合?」他輕敲門板,喚著她。

  沉默。

  「百合,你在裡面嗎?」

  再沉默。

  這回宮天涯也不乖乖等她應門,上了閂的薄門板在他眼中並不是阻礙,他拿捏力道,手掌貼在門上,內力一震,門後的木閂被震個粉碎,兩片門板仍是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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