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靈嚅動嘴唇,卻沒有說話,歐陽塵絕滿心憤怒,當然也知道她是礙於他堡主的身份才沒有說出口,他冷冷的道:「你說出來沒關係,鍾靈,我要聽到你說什麼。」
鍾靈垂下頭,假意柔順的說:「我只是一介奴婢,說不定就如堡主剛才所言,還是很會騙人的那一種,我不想說實話,免得污了堡主的耳朵。」
這女人竟然在諷刺他,歐陽塵絕壓抑住自己差點要暴跳如雷的性格,「我叫你說你就說,鍾靈,你說出來,我不怕我的耳朵被你弄髒。」
歐陽主母訝異極了的盯著一向冷靜的兒子,彷彿第一次看見自己兒子性格奇差無比的一面。
而鍾靈語氣柔和的輕道:「堡主,你的性格既差脾氣又壞,我可以想像你會怎麼嚇壞你剛進門的新娘,我想她們不是被害死的,而是被你的壞脾氣嚇死的。」
歐陽塵絕臉上神色馬上大變,想要對她破口大罵,若不是礙著自己母親的顏面,只怕他已經罵出口了。
鍾靈諷刺性的微笑著,「堡主,你可別當著你母親的面,罵出不堪入耳的話來。」
歐陽塵絕有種想甩門的衝動,最後他氣得呼呼喘氣,卻又礙著母親在場,他簡短而壓抑的道:「娘,我還有些雜事要辦,我先離去,晚上再來向你請安,鍾靈的事隨你處理,只要她離我遠遠的,我都不在意她在堡裡做什麼事,關於梁家的事,我會要李拓再次下南方去迎娶梁羽晴小姐,好了,娘,我先走了。」
他將門甩得嘎然作響,門外的范水柔嚇得臉色發白,誰也沒看過堡主發這麼大的脾氣,而歐陽主母看著鍾靈,鍾靈立刻察覺到自己剛才面對歐陽塵絕時的失態及失禮,歐陽主母道:「塵絕對你說話從來都是這副德行?」
鍾靈默然點頭,「主母,我知道我這樣很沒一個做下人的態度,但是每次堡主……」
她的話還沒說完,歐陽主母大笑起來,邊笑邊咳,似乎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鍾靈,你做得好、做得好,塵絕這個孩子……」歐陽主母停了一下才再繼續說:「自他父親逝世後,他便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再加上他兄長及嫂子又被強盜殺了,從此他喜怒哀樂不形於色,更加像個老頭子,除了對自己的侄女小蘭有點表情之外,就連對我這個母親,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臉上表情從來都一樣。
「我知道他堡務繁忙,壓力極大,但是就算有重大壓力在身上,他也從來不曾露出這種表情,我只怕天雲堡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何況又有三位新娘慘死在天雲堡,外面對他名聲的傳聞就更加難聽,他也是同樣一張沒表情的臉,我真怕他有一天承受不了壓力時,該怎麼辦?」
鍾靈獨自省思,輕聲道:「我還是對堡主講話太過不敬。」
「不,我想過了,你似乎對塵絕有一種奇怪的影響力,我讓你去服侍他。」
鍾靈一驚,服侍堡主?一想起他那張冰冷冷的俊臉跟尖酸的話語,她就覺得滿心不對勁,「主母,堡主每次見到我的心情總是不好,只怕我去服侍他會讓他心情愈來愈糟,況且剛才堡主還說希望我離他愈遠愈好。」
歐陽主母深思的點頭,「這樣說也有道理,總不能讓塵絕一天到晚對你發火。」
輕輕撥弄著床櫃上的茶杯,歐陽主母想到一個好方法,她微笑的道:「不如這樣子好了,反正我也挺喜歡你的,再加上服侍我的婢女笨手笨腳,我一點也不喜歡,你就過來當我的貼身婢女,閒暇時候,你再幫著塵絕照看一些堡務,我看總管老眼昏花,他一向不太喜歡這個總管,一時又找不到合適人選,如果你真有你說的那麼多才能,那麼就算當個總管也綽綽有餘。」
「是,多謝主母!」鍾靈滿心歡喜的答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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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天起,鍾靈就在堡裡住了下來,雖然她由梁小姐的待嫁身份一下子變成婢女,但是因她人巧伶俐,再加上懂的事既多且廣,很快的融人天雲堡裡的每一角,每個奴僕對她又敬又愛,而歐陽主母似乎也對她十分滿意,撤換掉身邊所有女婢,單單留下她一個人。
只有歐陽塵絕怎麼看鍾靈就是不順眼,卻又礙於母親的顏面,不得不對她客氣三分,只不過這份客氣常常會帶著三分的嘲刺,四分的譏刺,跟三分的雞蛋裡挑骨頭,而鍾靈往往也不甘示弱的回敬他,使得他每次見到她之後,僕人都會聽到他暴跳如雷的怒吼聲。
當然旁人誰也不敢惹這檔事,只是說也奇怪,歐陽塵絕縱然看鍾靈如此不順眼,卻也從來沒有提及要將她趕出天雲堡,若是有人提了要將她趕出去,還會得到他極不高興的訓話跟白眼,誰也不知道她跟他之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可以知道的,那就是其實他沒有別人想像中討厭她。
而鍾靈是否討厭歐陽塵絕,她本人沒有做任何宣言,誰也猜不出她的心事是什麼,究竟女人心海底針,誰也猜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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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靈!」
「是,堡主!」
鍾靈提起袖子,為歐陽塵絕倒了一杯滿滿的酒,酒香四溢,可見是名貴無比的美酒,在每月的十五賞月喝酒是歐陽塵絕最近養成的新習慣,原因就在於鍾靈曾諷刺的說他不懂風雅,這激得他差點嘔血,立刻附庸風雅的在每月十五賞月喝酒,還要鍾靈在一旁作陪,彷彿要讓她親眼看看自己有多「風雅」。
只是今晚月色朦朧,雲氣甚多,一下就遮蓋了月光的曼妙,只落得花園裡微暗的香氣浮動。
范水柔溫溫柔柔的輕道:「斟酒!」語氣有說不出的甜美跟惹人憐愛。
一旁的總管急忙拿起酒來斟酒,對著范水柔天仙似的容貌似乎快要流出口水,只是他年紀比她大上二十歲,否則一定死追活追都要討她當老婆。
但是鍾靈極不喜歡這個容貌平庸、行事不通情理的馬總管,她認為他對上逢迎拍馬屁,對底下的人卻非常苛刻,極盡吸血,連家裡有人生病的奴僕,他不思救人救急,反而連幾兩銀子都要扣著不放,分明是要人送紅包上來,從此之後,她對他的印象日壞,還想找個時間建言歐陽塵絕,早日找人替換他。
「塵絕,你看今晚的月色真是漂亮!」范水柔甜甜蜜蜜的道。
鍾靈忍住想笑的衝動,她知道范水柔不過是睜眼說瞎話,今晚月色朦朧,月亮都被雲遮住了,哪裡看得出來月色漂亮與否?
歐陽塵絕嗯了一聲,似乎心情不放在范水柔及月亮身上,他將酒飲盡,又喚道:「鍾靈!」
鍾靈又替他倒了一杯酒,他很快將酒飲盡,范水柔溫柔的道:「塵絕,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卡在心裡?說出來還比較快活一點。」
「其實都是一些雜事,再加上官府不斷的對那三件命案囉唆,我實在想不通這三條人命究竟有什麼牽連?堡內一片祥和,我不相信會有殺人的兇手。」
范水柔蹙起形狀十分美麗的眉,纖柔的指尖輕輕撫摸著酒杯,更顯她纖細出塵的氣質,「是啊,看不出這三條命案究竟有什麼牽連,看起來這三個命案完全無涉。」
鍾靈在一邊不吭話,只是默默站立,歐陽塵絕看她一眼,竟要她發表意見,「鍾靈,你的想法是什麼?」
鍾靈抬起頭來,平平板板的音調,說明了自己根本就不想對他說話,「稟堡主,我沒有什麼看法。」
歐陽塵絕哼了兩聲,哼聲之中儘是加重的輕蔑,兩人似乎八百年前就結下極大的梁子,「我早知道你沒有什麼腦筋,叫你發表意見是我的失誤,你要是不想丟臉,當然還是閉緊嘴巴的好。」
鍾靈雖然沒有瞪他,但是頗具威嚴的目光露出利光,她故意道:「若是堡主不嫌棄我說的話不中聽,我願意說出我的看法。」
歐陽塵絕擺了擺乎,拒絕道:「不必了,賞月賞花之時,我不想跟你說話,那多殺風景。」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堡主,你若不嫌我愚昧,我就繼續說下去。」
歐陽塵絕終於轉過頭看她,英俊無比的俊臉輕描淡寫道:「好啊,反正聽聽你的『低見』也花不了多少時間,你說吧。」
「多謝堡主肯聽我的『低見』,不過只怕堡主不一定聽得懂這個『低見』。」鍾靈明示著他的腦筋比不上她。
歐陽塵絕對這大不諱的說法沒有生氣,只是回了一記馬馬虎虎的花槍,顯示對她的「低見」根本沒有多少期待,「快說吧,我不希望你的低見浪費我太多時間。」
他們兩個人常這樣唇槍舌戰,只是一向被冒犯的歐陽塵絕,雖然表情極不耐煩,但是深深觀察之下,就可以發覺他自從鍾靈來天雲堡之後,更加的神采飛揚,此刻他的嘴角隱隱彎上,明亮有神的眼睛名正言順的盯視著鍾靈面貌,陶醉在她明媚的美貌中,似乎這樣看她百看不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