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都點點頭,「尤其我的妃子就是大清日後的皇后,我皇阿瑪就算寵我,也不會放任我選擇一個得半掩面紗的女子為妃。」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難掩傷心的退出他的懷抱,「既然如此,我們最好還是保持距離。」
「不,還有機會,如果有觀音水……」
「如果沒有呢?」
「這……」
「你是個孝親之人,也非常尊重皇上,他既然給你自由選妃,你就該選個他不會為難的妃子,這才不致使父子間的關係陡生嫌隙,不是嗎?」
他深情的凝睇著她,「蘭屏,你總是處處為我著想,上次那個謠傳,你寧願接受懲罰,也不願讓我皇阿瑪認為我辦事不力,優柔寡斷,而這次為了維繫我們父子的親情,你也要犧牲你對我的感情嗎?」
聞言,羅蘭屏露出一個欣慰的微笑,「我從不奢望你會愛上我,但今晚,我知道你對我有了感情,我已經很開心了,我不會再奢望成為你的妃子的。」
「你不奢望,我卻希望你成為我的妃子。」
她錯愕的看著他。
郎都握住她的手,「我不要你事事只想到我,我要你貪心,更要你有信心,你臉上的胎記絕對可以消失的。」
她淒然一笑,「那太難了,對一個已失望了十七年的心而言!它已接受了傷心。」
「你太悲觀了。」
「我是接受事實。」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半掩面紗?」
她語塞。
「你若已面對現實,自然不會在乎他人對你臉上胎記的目光及看言論,你會欣然以對的,不是嗎?」
羅蘭屏輕輕一歎,坦白道:「如果我說我其實已不在乎他人的目光,而只在意你的,你相信嗎?」
他詫異的看著她,「為什麼?為什麼只在意我?」
「你不懂一個女孩子的心。」她臉兒一紅,因為她愛他,所以最在乎他的目光,也因此遲遲不敢將面紗拿掉,她害怕看到他的臉上出現嫌惡的神情,害怕他在乎她是個醜女……她惟一在意的只有他啊。
郎都見她羞澀的神情,這才恍然大悟,因為她在乎他,所以才特別在意他的感受。
他溫柔一笑,「我懂了,如果我告訴你,我喜歡看你卸下面紗的樣子,你相信嗎?」
她想了一下,搖搖頭。
「郎都此言絕對是肺腑之言,雖然只見過你卸下面紗兩次,但我很希望你能卸掉面紗,因為沒有那層薄紗,我更能看清你的臉、你的神情。」
她直視著他,他臉上的真誠讓她不會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可是她仍有心理障礙,她對自己沒有信心,她擔心某一日,他的俊臉上會出現嫌惡的表情……
郎都濃眉一蹙,「你不相信我的話?」
「不是,而是我對自己的信心不足,你是如此俊美,本該與美如天仙的女子成為一對,我真的太不自量力了。」愈說她對自己是愈沒有信心。
「不,你太看輕自己了,而且你長得一點都不醜。」他是真的這麼想。
羅蘭屏牽強一笑,抽回了被他握得溫暖的小手,「我有眼睛,七阿哥,就算我長得不醜,但左頰上的紫色胎記也絕對跟美麗沾不上邊。」
「我承認那個胎記是個問題,但那絕不會對我們的感情產生問題。」他有這個自信。
但她沒有,「七阿哥何必自欺欺人?只要它沒有消失,我就永遠不可能成為你的妃子,而你終會娶另一名女子為妃。」
「我不會。」郎都深情的凝睇著她那雙漾著淚水的秋瞳,「如果你的胎記真的無法消失,我也不會娶別的女子為妻,我堅持要你,不過,為了不讓我皇阿瑪為難,我會請求他另立儲君!」
羅蘭屏倒抽了一口氣,怔愕的瞪著他。
「一旦我只是個普通的阿哥,我想就算娶一個顏面有礙的妃子也不會引來太多的爭議。」這是他的選擇,也是他最後的打算。
「你是說你要為了我放棄皇儲之位?」
「沒錯!」
她搖搖頭,「不,你不行,你這樣會讓我變成歷史的罪人,還有你的名譽呢?你為了一個女子而放棄江山?不,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這是我的選擇。」
「那我也會選擇跟史建仁成親!」她愛他,所以更不能讓他背負千古的罪名,他絕對會是個仁君的,為了她一個半掩面紗的女子放棄江山怎麼值得?
郎都被她那句願嫁史建仁之詞驚得呆若木雞,她在胡說什麼?
「這個胎記是不會消失了,我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一到徐州,只要史建仁沒有意見,我願意馬上跟他成親。」
他臉色倏地一變,「不可以!」
羅蘭屏定定的看著這張泛起鐵青的俊顏,語氣堅定,「這也是我的選擇,我想回房了,請七阿哥容許蘭屏告退。」
「不行,你這樣的念頭令我不安,我不能讓你離開。」他向前一步,阻擋她的去路。
她眼眶泛紅,哽聲道:「為了我你願意捨棄江山,我是真的很感動、很感動,可是就因為如此,我不能有私心,你明白嗎?」
「大清還有很多優秀的阿哥。」他知道自己無形中給了她一個重擔,但他有自己的抉擇。
「但在皇上的眼中,你是最優秀的,而你該回報給皇上的絕不是捨棄江山去愛美人,更何況,我連美人都談不上。」她淚如雨下。
他不捨的拭去她臉上的熱淚,再次執起她冰冷的雙手,「我知道我的一席話,讓你在瞬間承擔了千斤重的無形壓力,可是我要你知道我絕不會放棄你的。」
但她卻不得不放棄,要他因為愛自己而辜負皇上的期許,被皇室成員唾棄,進而背負歷史罪名,她怎麼捨得?他是她深愛的男人啊……
羅蘭屏嚥下喉間的酸澀,生硬的抽回自己的手,「我累了,想回房休息,蘭屏先行告退。」
「蘭屏……」
「請七阿哥別再為難蘭屏了。」她語氣淡漠,但翦水秋瞳裡卻噙著熠熠的淚光。
他凝睇著她,心生不忍,只得歎道:「好吧,你先回房去。」
她點點頭,拿起桌上那盒針線,轉身離去。
郎都看著她帶著哀傷的身影,喟歎一聲,「皇額娘是對的,此時實在不是我告白的時機,如今弄巧成拙,反而將蘭屏推向史建仁的懷抱了。」
仰頭看著滿天星斗,他衷心希望蘭屏在明天就會打消嫁給史建仁的念頭……
* * *
今日的徐州是熱鬧極了,夾道爭相目睹未來皇儲郎都,跟即將下嫁給平民阿哥的官家千金羅蘭屏的人民,幾乎將街道堵塞,一片人山人海,歡呼、討論聲不絕於耳。
只是兩座金碧輝煌的大轎珠簾紗帳重重,要想窺探兩人的相貌是難上加難,不過,這種機會難得,因此眾人還是拉長了脖子,努力的直往轎子裡瞄。
其實坐在轎內的兩人心情都很差,尤其這兩日來,羅蘭屏怕自己被郎都說動,打消了嫁給史建仁的念頭,她幾乎不願與他獨處,甚至刻意疏遠他。
郎都明白她是為自己著想,但見她刻意與自己保持一段安全距離,他還是難過不已。
事情會發展至此,都是他招惹來的,如果在他們離開徐州後,他才坦承心中最後的打算,那也許此刻的他就不必如此心煩意躁、懊悔不已。
尤其這兩日接近徐州近郊,他即差隨侍去向店家及民眾詢問史建仁的為人及人品,沒想到他惡名昭彰、風評極差,不時眠花宿柳,甚至與傳言得到髒病的百花樓花魁金媚鳳夜夜春首!
如此惡劣之徒怎能讓蘭屏委身於他?!
而為了讓蘭屏斷念,他一五一十的將史建仁的惡行說給她聽,但她卻是沉默以對,彷彿吃了秤坨鐵了心,就是要嫁給史建仁,讓他不致因她而成了千古罪人!
郎都望著珠簾紗帳外的夾道民眾,突地感到一道陰冷帶怒的眸光從右邊二樓的亭台上射了過來。
他蹙眉,略微拉開一小縫紗帳,再從珠簾的間縫下,看到一身紅色綢緞、濃妝艷抹的金媚鳳就坐在亭台邊,嘴角微揚似有笑意,但她的眸中卻閃爍著奔騰可見的怒焰。
他放下了紗帳,想起有關她得到髒病的傳言。
他搖搖頭,當初阿利克以牙還牙,將她送到妓女戶去接客的作法,他跟羅爾烈都不表贊同,但阿利克作了決定,他們也無能為力,更何況皇阿瑪從五台山回來後,對「掉包新娘」一事並無多問,僅表示他已知道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皇阿瑪這麼說,肯定也知道阿利克如何處置金媚鳳,不過不管他贊不贊同,當時金媚鳳也已在妓女戶待了三個多月,這事皇阿瑪自然不宜也不必再另作處置了。
不過,看她剛剛的神情,她顯然沒有反省過自己的惡行……
而就在兩頂轎子過了亭台不久,史建仁也來到金媚鳳的身旁,倚著她坐下。
「都準備好了嗎?」金媚鳳瞟他一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