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我自有主張,快拿來……」宇文晶神色一斂,厲聲說道:「不然……我就對大哥說,是你帶我逃家的!」
「好啦!好啦!」
又來了!每次都只會這一招。哼!
連巧嘟著嘴,心裡不停地碎念,一手則在書袋內胡亂抓著。
不一會兒,拿出幾張銀票——
「呶!這張是五百兩的,這張是三百兩,還有這兩張是一百兩的銀票,都是貴豐銀莊的,保證可以兌現。」
大夥兒全沒見過這麼多錢。不管雨勢尚大,從兩旁聚攏了來,爭相目睹。
「這……」望著眼前出手闊綽的儒生,芙顏心上惴惴不安,仍是舉棋不定,不敢輕易允諾。
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宇文晶抿嘴笑了,笑得一臉無辜卻又令人毛骨悚然。
「你怕我把你給害了?」
聽方才一起看熱鬧的人說,她是個聾子,不過卻懂得瞧唇語。
「不……只是……」芙顏躊躇了半晌,終於還是脫口問道:「我只想知道……公子為什麼願意花這麼多錢……買個丫環?」
宇文晶定定望向她,彷彿要看穿她般,說道:「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第四章
芙顏進這府邸已快三天了。
直到進府後她才知道,當初那個好心的白衣儒生,不但是宸南王之妹、更是最受當今太后寵愛的怡安郡主——宇文晶。
古靈精怪的怡安郡主,平日老喜歡假扮成斯文儒生,溜出王府到民間鬼混美其名是訪查民間疾苦,實則吃喝玩樂,見見世面之餘,專愛多管閒事。
郡主不僅給她一筆豐厚的銀兩,得以厚葬母親,甚至也未買斷她的一生,只要她在王府裡工作三年,便可以重獲自由身。
這是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的美事,她光想就覺得自己真的走運!
不過這郡主說也奇怪,不但一點架子都不端,還老是盯著她說些奇怪的話,什麼像不像、還要她找回一個人的心什麼的,弄得她滿頭霧水。
她情願是自己搞錯了,省得一顆心總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寧。
這會兒,怡安郡主扯著芙顏,帶她朝書房去,說是要帶她拜見王爺。
走進書房,只見滿屋堆疊著有條不紊的簡冊、牆上掛著好幾幅意境深遠的水墨畫、珍奇古董擺置在四周。
宇文闕正端坐在紅檜木椅上,閒適地臨摹著字帖。一筆一劃,鐵劃銀勾蒼勁有力。
「王兄,我來了!」宇文晶率先走入書房。
「有什麼事?」宇文闕另取過紙,手中紙鎮輕輕拂過,再度拿起筆來。
「我前些天幫你買了個丫環喔!」宇文晶討好賣乖的向兄長獻寶。
「我手下的人夠多了。」他毫不在意說道:「你若是喜歡,就自己留著吧!」
「可是她真的很不一樣,王兄,你瞧一瞧嘛!」
宇文闕僅僅敷衍的抬了抬眼皮。
「你幫我品鑒品鑒,她不但聰明、雙手靈巧、還識字呢!」宇文晶賣力的引薦著,試圖喚起他的注意。
宇文闕放下手中蘸墨的筆,滿腹狐疑地望著自個兒妹子。
這丫頭是怎麼了,哪時她連收個丫環都得經他過目了,她平日不是挺有主見,還要他少管她的嗎?
「知道了。」挨不過妹妹的纏功,宇文闕應付的瞥了眼。
只見書桌前,一個女子身著府裡丫環的淺綠服飾,怯生生地低頭跪在一邊,等待主子的吩咐。
「抬起頭來。」宇文闕冷冷的道。
卻沒想到眼前的丫環,竟一點也不買他的賬,對他所言置若罔聞。
「我說,抬起頭來——讓我瞧瞧你。」他的冷臉陡然一變,聲音大了些。
「怎麼?沒聽到我說的話嗎?」從沒人能違逆他的命令,這是怎麼了?反了,小小丫環竟欺到主子頭上?!
手中緊握的大筆一擲,宇文闕拂袖起身,預備教訓、教訓這個不知體統的傲慢女子。
「王兄,你別喊了!她聽不見的。」宇文晶在一旁笑得東倒西歪,似乎挺得意自己的小小惡作劇。「聽不見?」他轉頭望向眼前娉娉婷婷的女子,瞧起來也是好手好腳,怎麼聾了呢?
「是啊?她是個聾子!」
「聾子!」宇文闕聲音略略提高起來。「你買個聾子給我當丫環?!」他一臉狐疑,搞不懂自個兒妹子這會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是啊!聾子又怎地?」宇文晶一臉得意的表情。「她雖然聾了,可也是四肢健全,照樣能做事啊!」
怕他會起疑,她續道:「前些天,我逛市集時,看到她孤零零的賣身葬母,一時同情心大起便買下她了!」
她吐吐舌頭,買她的原因當然不只如此,只不過她可不會傻到向他坦白!
「你又溜出去?胡鬧!」這番話總算拉回宇文闕全部注意力。
只見他臉色不豫、蹙起眉頭,語氣強硬道:
「不是我愛說你,堂堂一個郡主成天往外跑,你的年紀也不小了,苦教外人知道成何體統。」
「可是我……」宇文晶噘起俏紅的唇,不高興的想回嘴。
「準是連巧把你的心帶野了,沒事三天兩頭老往外頭跑……女孩子家最重要的是——」他的口氣雖凶,然而語氣中卻帶著濃濃的寵溺,一點威嚇效果都沒有。
「好啦好啦!溫良謙恭,要像個大家閨秀嘛!我都會背了——」
王兄天天罵,怎麼不換個新鮮點的詞,聽都聽膩了!
宇文晶笑靨如花,把兄長的責罵當作馬耳東風。
「王兄,你不瞧瞧她嗎?」她盡力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想盡法子要讓宇文闕瞧瞧芙顏的長相。即使她心底緊張不已,迫切想知道兄長見到芙顏的反應。然而,她還是盡量隱藏語氣間的雀躍與算計。
「叫她抬起頭!」宇文闕不置可否的答應。
宇文晶趕忙推推芙顏,努努嘴示意她抬頭。
跪在一旁許久,這會終於得到示意,她緩緩地抬頭,眼睛卻盯著地面。
怎知陡地一陣狂風驟起,窗欞被吹得格格作響,而屋裡燭光搖曳,光影忽明忽滅,在芙顏臉上形成一片陰翳——教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宇文晶雀躍不已,滿臉神采奕奕問道:「王兄,怎樣。」
「嗯!還好!」宇文闕隨便瞧了眼,隨即將視線調回桌上的紙。
沒預料到是這樣的回答,她的小臉陡地失去光彩。
「只是還好而已嗎……」她呆了呆,彷彿還想說些什麼,小嘴又張了開。
這時,突然從書房外走進一個丫頭,對宇文闕等人福了一福道:
「王爺,琥珀姑娘已備妥酒菜,就等您過去。」
「知道了!」宇文闕轉頭對妹妹吩咐道:「你們回去吧!」
「那……你怎麼安置她……」心裡氣悶卻又說不出口的宇文晶,嘟著小嘴,想盡辦法拖延。
「這些小事,你找周總管去,他自會安排!」他不耐說道,府裡的大小事都委託給周全,他何需操這個心?
「可是……」
「還有事明天再說吧!早點回去歇著我明日再治你偷溜出府的罪!」宇文闕滿臉嚴峻,不容否決地道。
宇文晶氣得直跺腳,憤憤地拉起芙顏,快步走出書房……獨留宇文闕一人,為妹子的刁蠻搖頭不已。
伺候郡主安寢後,芙顏提著燈準備走回房。
雖然,夜已深,月已昏。但在一天的工作後,芙顏難得好心情的,慢慢往自己居住的小閣走去。當初,郡主讓她進府伺候她,不但對她禮遇有加,甚至還命總管撥了間小室給她,省得她跟府中其他丫環擠。
只不過她不懂,房間為什麼安排的這麼偏僻?回房途中,還得經過已逝王妃的荻翠苑,一路上清冷孤寂,少有人跡。
鄧主告訴過她,王妃娘娘是難產而死的,其他下人間,則流傳著夜半時分,無人居住的苑裡,偶爾會傳來陣陣清亮撫琴聲,與嬰兒啼哭的怪聲。
還好自己聽不見,如此一來膽子也會大些。
倏然一陣冷風襲來,芙顏搓著兩臂打著哆嗦,頓時覺得不寒而慄。
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
「啊——」芙顏驚叫一聲,嚇得想拔腿就跑,卻被東西扯住了衣袖。
她害怕地轉過頭提起燈一看,卻是個梳雙髻的小丫頭,臉色糾結地抓住她。
「我喊你好一會了,你老是不理我,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
芙顏拍拍胸,順順氣,定了心神,才和顏悅色的道:「不!是我不好,因為我自己聽不……」話未說完,隨即被小丫頭打斷。
「我說,這位姐姐,你行行好,我突然覺得內急,想去茅廁一趟,可是這會周總管卻要我趕緊將這火盆,送到琥珀姑娘苑裡……」小丫頭忍得齜牙咧嘴,連話都說不全。
明滅的燈火下,芙顏跟不上她說話的速度,看得有些吃力,不過大略捉住她要表達的意思,她露出溫柔體諒的一笑。
「我懂!人有三急,你儘管去吧!這火盆,我會幫你送去的,只不過我剛進府來,王府裡頭還不太熟,東西該送哪去?」
「不遠,前頭那燈火明亮的地方便是啦!」小丫頭匆匆忙忙的,將東西交給芙顏,急急交代。「就拜託你啦!」便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