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子承父業,所以唐繼明的臉上少了那份白手起家的滄桑。
唐氏企業在唐繼明銳意經營下,發展得更為蓬勃,然而在唐曉曉車禍之後,唐繼明更深感維繫家族產業的重責。他知道自己必須在有生之年為女兒鋪好未來的路,他不會讓不幸的結果發生在自己唯一的愛女身上。
而靳家齊就是他選定的唯一人選。
唐繼明走到了二樓唐曉曉的房門口,華姊也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後。
「你去廚房準備些容易消化的東西,順便打個電話給張醫生,請他明天有空過來看看。」他吩咐道。
「是,我這就去。」華姊點了點頭,轉身下樓去。
唐繼明敲了敲門,等了半晌沒有任何回應,他索性自己開了門進去。
「曉曉,我要進來了。」
在這陽光耀眼的午後,這房裡卻是暗淡無光,三面落地窗全被厚重的深紫色窗簾覆著,只有幾盞微弱的壁燈閃爍著,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怎麼啦?華姊說你在使性子不吃飯,這樣下去把身子搞壞了,受苦的還不是你自己。」唐繼明看著那全被乳白色絲被覆蓋的床鋪,好聲好氣的說。即使是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強人,此刻也只是個心疼女兒的慈父。
「有什麼惹你心煩的事跟爸爸說,你若還是這麼賭氣下去,明天我就要請張醫生來給你打針了。」他輕拍著冰涼的絲被,繼續說著:「別人不在意,可是爸爸會心疼的。」
「你會嗎?」曉曉隔著絲被回應父親,「我餓壞或是餓死反倒更好,不必出去丟人現眼。」
「你怎麼這麼說,爸爸什麼時候讓你丟臉過?為了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設想周全,你這樣指責我太不公平。」
唐繼明輕輕的拉下被子,意外的,曉曉並沒有反抗。她背對著父親,讓他只能看到她的側臉。
在暈黃的燈光下,她原本白皙的皮膚更顯現出一種毫無血色的蒼白,讓唐繼明對她更是憐惜與疼愛。
「我知道我是個甩不掉的包袱,如果你對我已經厭惡到極點,甚至連我的臉都不想看到,那麼你大可把我送到美國或是更遠的地方,我不會怨你的。但是……」她用手肘反抗父親的疼惜,「你不必把我推給一個陌生人!」
「這些話你是從哪兒聽來的?!就算是你情況最糟的時候我都沒有拋棄你,你為什麼要扭曲我的一番苦心呢?」
「不要再為你的獨裁和霸道找藉口,沒有人可以支配我的未來,你所謂的一番苦心不過是自私的想保住你的聲譽,就像當年你讓媽媽去療養院一樣!」曉曉尖銳的指責父親。
「這件事與你母親無關,我也不想再聽到你拿那件事來做比較,無論你怎麼誤解我,我的決定是不會更改的。」
「我不要!」曉曉突然轉過身把桌燈摔碎在地上,「我受夠了這種接受人家施捨憐憫的日子!光看家裡這些人的臉色還不夠,我為什麼要讓一個外人來可憐我?!」
「誰可憐過你?」唐繼明面對這激烈的場面,只有強作鎮定。「這些年來,哪一個人不是看你的臉色過日子?醫生早說過你有百分之八十的復原機會,既然怕人可憐,你為什麼不試試看再站起來呢?」
「我不要聽,你出去!」曉曉有些歇斯底里的拉扯著絲被,「我不要再跟你說一句話,你出去!」
唐繼明起身退了幾步,他只能無助又心疼的看著女兒一次次的折磨自己,卻無能為力。
「如果你能夠在三個月之內站在我的面前大聲的拒絕我,那麼一切都會取消。如果你辦不到的話,只有等著做新娘,什麼都別再多想了。」
這段話像道不可違抗的命令,重重的向曉曉襲擊而來,她知道父親這次是很認真的。
默默承受曉曉那憤怒和不肯屈服的眼神,唐繼明走出了她的房間。在門關上的那一剎那,房內就響起斷斷續續的敲打和摔東西的聲音。
他才走下樓,就看見華姊正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稀飯準備上樓來。
「等一會兒再送上去,免得又被她打翻了。」唐繼明無奈的搖搖頭,「對了,明天下午我要到新加坡開會,順便看看那兒設分公司的情形,你待會兒幫我收拾一下東西。」
「好的,我知道。」
自從唐太太去世之後,唐繼明的生活起居全都是由華姊打理。在自家人的眼裡,華姊其實可稱得上是唐家的女主人,而她幾十年來對唐繼明的關懷也總能把持在合宜的程度,那種沒有野心的態度也是她獲得信任的最主要原因。
這時,大廳的電話響了。
華姊順手拿起話筒。
「先生,是一位靳家齊先生找您。」
「是嗎?快把話筒給我。」在聽到「靳家齊」三個字時,唐繼明心中便有了好預感。
「唐伯伯,我是家齊。」
「聽到你的聲音真是讓我高興,希望你的答案能夠令我滿意。」唐繼明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這幾天的時間應該夠你考慮清楚了吧?」
「是,我已經想清楚了。」
「那答案是……」
家齊在電話那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答應您的條件。不過,我也有一些原則必須先說明白。」
「你儘管說。」唐繼明不在乎的說。
「第一,我只是和您的女兒在法律上是夫妻,您沒有權利要求我怎麼對待她。我的意思是——」
「我懂。第二呢?」
「我和她結婚是我娶她而不是我入贅唐家。」
「還有嗎?」
「就是這些了。還有……我想知道,婚後她是否願意住在我家?」
「這一點我不能答應你,甚至我堅持你必須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如果你覺得為難,我在台中也有幢房子,你們可以先住進去。你覺得呢?」
「老實說,我並不堅持這一點。就依您的決定吧!」家齊覺得自己無法抗拒唐繼明的要求,他想趕快結束這段談話。
「太好了,我明天就交代下去。有關公司股份的事,我會找人訂好契約,在婚禮那天一齊簽了它,這樣的安排你應該很滿意吧?」
「一切您做主就行了,我和家父先謝謝您了。」家齊還是說不出想見唐曉曉一面的要求。
「應該是我謝謝你。時間會證明你的選擇是正確的。明天我要到新加坡開會,有什麼問題等我回來再說好了。」
掛上電話,家齊頓時感到茫然。所有的事情和問題對此刻失去判斷力的他而言都是困難的,他原有的自信和樂觀全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再也不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閉上眼休息了一下,他又拿起電話撥給紐約的Daisy,除了交代一些接管的事務,也順便告訴她,短時間內他可能不會再回美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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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個月漫長的等待,家齊再也按捺不住心中蠢蠢欲動的念頭。愈接近婚禮,他想見唐曉曉的慾望就愈強烈。有時在街上走著,他會忍不住幻想她是什麼類型的女孩;體態是瘦高修長,還是嬌小可愛?五官是清秀還是明艷?是烏黑的長髮,還是俏麗的短髮……
每天日復一日的幻想下去,終於讓他有了付諸行動的勇氣。就趁現在唐繼明出國之際,去會會唐曉曉吧。
家齊開著自己那輛新買的銀灰色跑車,直駛向唐宅。
他把車停在唐宅對面,考慮了幾分鐘才開了門下車。
才走到門口,大門卻打了開來。家齊向後退了幾步,不一會兒就看見一個清瘦的身影從門後晃了出來。
「對不起,請問你是……」家齊用溫柔的眼神打量著她。
那女孩一身素淨的象牙白襯衫和直筒褲,薄柔的質料使她看上去更加楚楚動人。及肩的長髮襯著她那略帶野性的眼神,讓人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半秒鐘。
「你要找誰?」梁煦晴不由自主的被他的目光吸引著,「這裡姓唐。」
「我知道。我是來找唐繼明先生的,請問他在嗎?」
「他當然不在。這裡是他家,如果你是他的客戶,那不應該到這找他;我想你更不可能是他公司的職員,不然你不會不知道他出國一個多月到現在還沒回來。」
家齊一直面帶微笑的看著她,她說話不疾不徐而且有條不紊,雖然是在質問,卻絲毫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勢。
「真要算起來,我應該是唐先生的合夥人。」
「那你只好改天再來。」煦晴邁步要走,但她的目光仍捨不得離開他。
這時從大門駛出了一輛白色的轎車,她邊說邊開了車門,「很高興認識你,Bye。」
「等一下……唐曉曉!」
煦晴聽到這個名字,驚訝的猛然回頭。這個英俊挺拔、氣質不凡的男人怎麼會認識曉曉呢?
可是她驚訝的表情反而帶給家齊一種難掩的喜悅和興奮,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會是如此幸運,「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有殘缺的人,甚至還是個美麗的女子。那慧黠的眼神是屬於活躍在陽光下的女孩,在她身上絲毫感覺不出來富家千金的冷傲與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