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喬臻瞥了眼來電顯示,是個很陌生的號碼……或許該說所有的電話對她而言都很陌生才對,除了曾大慶以外,她也沒其他親人與朋友,除非沒錢了,否則曾大慶根本不會找她。
鈴聲停止,她無所謂的聳聳肩,反正沒接到也無所謂。
「鐺鐺鐺∼∼」手機再度響起。
是剛剛同樣的號碼,猶豫一會兒後,她決定接電話。「喂。」
「洪小姐嗎?」話筒傳來客氣的低沈男音。
「……是。」洪喬臻沈默一會兒才回答。
「我是俞正新,洪太太的律師。」
能再聽到洪喬臻的聲音,讓他現在的心情很好,雖然他是來「報哀」的。
「喝!喔∼∼俞律師你好,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現在連律師都這麼神通廣大呀!
「洪家之前就有給我妳的聯絡電話。」
「喔,有事嗎?」
「嗯……洪先生去世了妳知道嗎?」洪家本來不打算讓她知道,擔心她會因此反悔而跑回去和他們爭財產,但他覺得要是連父親死了都不讓她知道的話,實在是挺不人道的,所以他建議洪家還是通知洪喬臻會比較好,也可避免招來外界的閒言閒語。
洪家經過討論後接受他的建議,但是同時也要他保證洪喬臻簽的切結書具有法律效力,她只能回來盡盡孝道,財產的分配可不准她插手,他僅淡淡回應,告訴他們切結書確實具有法律效力而已。
看到洪家為了爭奪財產這樣面目猙獰,他覺得洪喬臻比洪家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可愛。
本來通知她的工作不見得非要他做不可,但他想再和她聯絡的意願超乎自己所能想像,所以就自告奮勇了。
「嗄?什麼時候的事?」她只是驚訝,卻沒有任何悲傷的感覺。
「上星期三。」
「喔。」五天前發生的事,現在「就」讓她知道,洪家還真是「看重」她啊!「那……」現在是要她怎樣?
雖然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可是她真的一點哀傷的感覺都沒有,只有替他感到解脫。
「妳會回去嗎?」俞正新不確定她願不願意再回到洪家。
「嗯,你應該說,他們想要我回去嗎?」洪喬臻糾正他。
俞正新苦笑。「他們認為妳該回去。」她真懂事,但他還是換個方式回答以免傷害到她。
「是喔。」她不相信洪家會主動要她回去。
「嗯。」
「那你覺得呢?」反正他是律師,不問白不問。
「我?!」
「是啊,你是專業律師,我要相信專業才對,你覺得我該不該回去?」她覺得自己很賊,竟然把問題丟給他。
俞正新覺得有點好笑,她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好像她才是他的當事人一樣。「這跟專不專業或是不是律師沒有關係吧?妳可以自由決定要不要回去。」
「……」洪喬臻考慮中。
「洪小姐?」
「嗯。」
她的回應讓俞正新露出微笑。「我以為妳把電話丟著,去忙自己的事了。」
「嗯……我會找時間回去上香,也會參加告別式,就這樣。」她想,還是不要回去守靈會比較好,免得洪家的人看到她就有如芒剌在背,怎麼樣都不舒服。
「好,等告別式的日子一確定,我再通知妳。」他也覺得這樣比較好,否則洪家人不知道又會想出什麼奇怪的招數對付她。
「嗯。」
「那……」
他們都知道應該要掛電話,卻又都捨不得掛掉,所以同時開口,然後同時逸出笑聲。
「要不要一起吃個飯?」俞正新開口邀她。
「我想,這個時機不對也不好吧?」他原本是打電話來通知她父親去世的清息,演變到最後卻變成約吃飯,要是被人家知道,她一定會遭天打雷劈的!而且這件事要是傳到洪家人的耳裡,對她和俞正新都不好,還是暫緩比較妥當。
「也對,抱歉。」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像這樣欠缺考慮就提出邀約,實在不像他的風格。
「沒關係。」她好想答應他喔!
「那……等告別式的日子確定後再聯絡。」他感到冷汗直流,沒想到自己竟然將告別式和約吃飯混為一談,真是丟臉丟到大西洋去了。
「好。」
在尷尬中結束這通電話,掛掉電話後,洪喬臻不斷用手朝著臉部搧風。
她剛剛可是緊張得不斷冒汗呢!
原本應該是通知她父親去世的電話,卻被模糊焦點成約吃飯的電話,真讓她哭笑不得。
下次,如果俞正新再提出邀約的話,她一定會馬上答應,但前提是--那時她必須已經和洪家毫無關係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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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下車,一個一個慢慢來。」洪喬臻不斷地提醒爭先恐後要下娃娃車的小朋友。
她只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就找到這份工作--喬治亞幼稚園的助理老師。
這只是好聽點的稱呼,其實她的工作不過是幫忙打打雜、負責跟隨娃娃車接送小朋友罷了。
這間喬治亞可是上過好幾次電視的貴族學校之一,即使只是幼稚園,每位老師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除了要幼教系畢業外,至少還得精通兩國以上的語言,稱得上是精英中的精英。他們當然可以驕傲的認為自己不該做這樣簡單的工作,因此園長特地另外聘請幾個助理老師來幫忙處理這些雜務。
洪喬臻先要盯著這些比她還跩的小朋友全部進到教室後,然後開始負責校內一些園藝的修剪及灑掃工作。
在學校的工作很簡單,除了灑掃以外,早上九點及下午四點的點心時間和午餐時間要幫忙分送餐點,如果有老師需要幫忙的話就去支援,算是一份輕鬆的工作,當然薪水也相對不高,對她來說卻已經足夠。
她覺得現在的小孩真的好幸福,不但有幼稚園可以念,而且每個都是父母親的寶貝,哪像她沒念幼稚園就直接讀小學,還花了好長的時間適應團體生活,而且課業也跟不上人家。
不過,幸福歸幸福,她還是覺得現在的小朋友比她可憐多了,因為除了要來上學以外,每個小朋友都還要另外學習多項才藝,每天排滿滿的課程,比一個上班族還累,這是讓她覺得很不能理解的地方。
她剛來的時候就聽說過,有個媽媽讓她還沒讀幼稚園的女兒同時學習十二項的才藝,每天課程滿檔,最後小女兒竟然留言給媽媽--我恨妳。
多銳利的三個字啊!
後來那個媽媽刪掉了部分才藝課程,然後把女兒送到喬治亞來。
她見過那女孩幾次,她感覺那女孩還是非常不快樂,如果她的媽媽想改善問題的話,實在不應該將女兒送到這兒來才對,這裡的競爭激烈到讓人無法想像小朋友的世界也可以這麼複雜。
「喬臻?」孔雀班的班導周淑芬喚她。
洪喬臻轉過身,手裡的水管還不斷冒出水。
周淑芬用著命令的語氣說:「我們班要上陶藝課,妳來幫我攪拌陶土。」孔雀班的老師的確也驕傲得像只孔雀,連個請字都不會說。
洪喬臻已經習慣園內老師這種支使人的態度。「好,我馬上過去。」
有時她真的很懷疑,這些把助理教師支使來、支使去的正牌老師,真的可以把小朋友教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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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喬臻幫忙攪拌陶土,攪拌完成後還要負責分送給所有的小朋友,她將陶土平均地分好,每一個陶土團都一樣大小。
小朋友們專心捏著自己手上的陶土,教室的一角突然傳來一記聲響,引起大家的注意。
只見班上最高的高建安將一向沈默不語的俞信倫給按壓在地上,四眼相對,誰也不說話,就只是維持這樣的姿勢互瞪。
周淑芬連忙趕過去,洪喬臻則是立在原地聽候差遣;園長有規定,助理老師是不可以直接管教學生的。
「怎麼了?好好的怎麼打起架來了?」老師先將已經滾成一團的兩人分開。
面無表情的俞信倫不發一語,只是瞪著高建安。
高建安則眼眶泛紅地向老師哭訴。「俞信倫搶走我的陶土,換這個爛的給我。」一手指著地上已經被壓成扁平狀,還染上許多可怕色彩的陶土。
「信倫,你怎麼可以這樣?老師說過多少次,不可以欺負同學,你不能因為自己的做壞掉就搶其他同學的,這樣是不對的行為,知道嗎?」周淑芬板著臉對俞信倫說教。
洪喬臻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陶土是她發的,所以她知道那個叫俞信倫的小朋友並沒有欺負同學,而且她剛剛也有看到高建安把自己的陶土染色染壞了,她還在猜想他會如何處理,怎知就發生這件事。
而且周淑芬連問也不問,就直接教訓另一個小朋友,這麼不公平的教育方式竟然出現在喬治亞?!
「你出去罰站!這堂課你不要上了!」周淑芬將俞信倫拉到教室外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