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毅的理智才重新湧了回來,他的臉立刻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他全身掠過一陣激烈的顫悸,並懊惱地用力捶著牆壁,痛斥自己像野獸一般醜陋粗暴而不可原諒自己的行徑!
他捶得那麼用力而狂猛,捶得雙手都受傷冒出了鮮血,捶得夏筠柔的心都亂了。
「不要這樣!我並……沒有怪你!」她驚痛萬分地抓住他的手,喉頭梗塞地顫聲說,一雙如秋水般的明眸已然淫浸在一片朦朧的雨霧中。
她突如其來的溫存和痛憐擊倒了莫凡毅,他崩潰似的緊緊擁住她,熱淚盈眶地發出一聲深情而痛苦的吶喊。
「哦,筠柔,原諒我,我愛你,我是真的不能沒有你……」
夏筠柔的武裝瓦解了,她情不自禁地哭倒在他的懷抱裡,像個無助而酸楚的小嬰孩一般嚶嚶啜泣著。
她的哭聲震碎了莫凡毅的心,他激動不已地不斷擁緊著她顫抖的身軀,頻頻用溫存的吻來撫慰她,一對緊緊擁在一起而情緒處於極端脆弱、各有著冷暖複雜情懷的有情人在淚雨的洗滌和憂傷的情境下,都自然地流露出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真實感情。
不知不覺地,溫存而含有撫慰作用的吻已成了激情狂野的擁吻,他們突然像兩個絕望而抓不住明天的人一般緊緊箝制住對方溫熱熟悉又似陌生的身軀,貪婪地撫摩著彼此,彷彿想抓住最後一絲生機,熱切地釋放出所有蟄伏的熱情。
灼熱的呼吸瞬息擾熱了週遭的空氣,而排山倒海的慾望更如洶湧的海水般席捲了他們,讓他們忘情地擁著彼此,雙雙滾落在柔軟的床鋪上,再也無法禁錮像野火般澎湃燃燒的激情——
當初升的晨曦透過窗簾灑落在床畔時,夏筠柔和莫凡毅同時睜開了眼睛。
望著她那慷懶嫵媚而髮絲蓬鬆的形容,莫凡毅心中閃過了一份柔情的悸動,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她滑膩白皙的面頰,忘情地在她赤裸而圓渾動人的肩頭灑下細緻的吻痕。
「我愛你,筠柔!」他忘形而粗啞地說。
夏筠柔的心顫悸了一下,她僵硬地扭過身子,白著臉淡漠地對他說:
「你不要以為我跟你上了床,一切事情就像以前一樣,而我對你的恨意就會在一夜纏綿之後消失殆盡!」
莫凡毅臉上的柔情頓時凍結了,「筠柔,你的意思是……你仍然要嫁給……湯仲凱?!」
「不錯!即使我跟你……發生了這樣骯髒而不可原諒的錯事,一切還是一樣,不可能有任何的改變。」夏筠柔憤恨而淒楚地說,烏黑的眼眸裡隱隱閃動著晶瑩璀璨的淚光。
莫凡毅被她殘忍刻薄的字眼重創了,他臉上沒有半絲的血色,他扭著嘴角沉聲問她:
「你真的這麼恨我?恨得不惜醜化我們之間美好的親密關係?」
「美好的親密關係?」夏筠柔冷冷地發出一聲譏笑,「莫凡毅,那只是人類最基本的生理反應,值得你拿出來大做文章嗎?」
一抹深刻的痛楚飛進莫凡毅的眼底,「筠柔,你明明對我是有感覺的,你何苦說這麼殘酷的話來刺戳我呢?」
「殘酷?」夏筠柔眼中的怨尤更深了,「不錯,我是對你有感覺,一份用深惡痛絕,任何言語也難以形容的恨意。」她惡狠狠地緊盯著他慘白扭曲的臉,臉上的寒意更深了,「你很震驚困愕是嗎?莫凡毅,你這個薄倖寡情的花花公子,你最奢望我記住你什麼?你的喜新厭舊,你的始亂終棄,還是……你把我逼走之後,卻迫不及待地留下一張離婚證書來遺棄我這雙穿舊的鞋子?」
莫凡毅心中的痛苦更深了,「筠柔,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是啊!每一個做錯事的人都可以在事後找到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說詞來為他自己開罪。但,莫凡毅,你給我的屈辱和傷害太大,也太深了,我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忘記,當我那夜負氣離家後,你不但沒有半絲悔意、半絲憐惜地回過頭來找我,甚至還以最快的速度簽好離婚協議書離開台灣,讓我這個跳淡水河自殺不成、反而流掉孩子的糟糠之妻受到一連串致使無情的打擊,你說,像你這麼絕情無義的人,你還希望我能記住你什麼?」她熱淚盈眶而咄咄逼人地質問他,悲憤哀痛的淚水完全模糊了她的視線。
莫凡毅好像受到五雷轟頂的酷刑,夏筠柔嚴厲的控訴抽乾了他唇上最後一絲的血色,「你曾經流產過?」他的聲音是緊繃而破碎的。
「對,因為投水被救和感情的雙重衝擊,我流掉了還來不及發育成形的嬰孩。」夏筠柔語音悲絕地咬牙說,顆顆晶瑩的淚珠再也禁不住酸楚萬分悸動,而順頰滑落,濡濕了擁在胸前的被褥。
「難怪……你會這麼恨我。」莫凡毅沉痛地發出一聲歎息,「可是,筠柔,我真的是有難言之隱啊,若非……」
夏筠柔卻激動紊亂地不肯給他解釋說明的機會,「不要再浪費唇舌妄想我會被你美麗動聽的言詞打動,我心已死,對你的薄情殘酷我更是一輩子沒齒難忘,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更不想……再一頭栽進痛苦的深淵裡!」
莫凡毅心痛如絞,他碰觸她的肩頭想懇求她平靜下來,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但夏筠柔卻憤然揮開他的手,白著臉大聲命令他趕快穿衣離開。
莫凡毅焦慮不安地抓住她的手試圖做最後的努力,「筠柔,求你冷靜下來,聽聽我的解釋好嗎?求你……」
夏筠柔疲倦地閉上眼,掩蓋住滿眼氾濫的淚水,「不必了,把你的說詞拿去騙其它懵懂無知的女孩子吧!我沒有興趣聽!」話剛落,她一把掙脫他的臂彎,抽出床單快速裹住自己的身子,並在莫凡毅來不及防備的情況下衝進了浴室,反鎖住門鎖,咬著唇狠下心來漠視莫凡毅一聲比一聲還要焦慮痛苦的呼喚聲。
當莫凡毅的聲音喊啞了,手也傷痕纍纍卻無法換來夏筠柔一絲一毫的回應時,他不禁氣餒而痛楚地跌坐在冰涼的地磚上,心亂如麻地抱著頭顱拚命對自己呢喃著:
他不能失去她,不能失去她——
在他好不容易戰勝命運的撥弄,奇跡式活下來之後,他飽受折磨的身心再也經不起這種得而復失的沉重打擊,他會崩潰的!他會發瘋的!
他心亂如麻地狠狠揪住自己的頭髮,像一頭瀕臨絕境的困獸,陷於一份最淒慘無助而垂死的掙扎中。
他不能坐困愁城而束手待斃,他不能,他不甘心,更不願意再次屈服在命運之神無情乖舛的捉弄下,在這揪心刺骨充滿絕望的一刻,他倏地想起他這一生最知已的摯友谷靖桐。
他淒然而百味雜陳地伸手撫摸著額上的那道疤痕,深沉地從喉頭裡冒出了一聲長歎,該是他出來現身說法,揭開一切謎團的時候了。
但願——一切都還來得及!
谷靖桐剛上完課,剛走出教室,正準備轉身返回自己的辦公室時,他就被久違五年的莫凡毅攔住去向。
乍見莫凡毅的驚喜還來不及湧上嘴角,他就沉下臉視若無睹移開身軀準備繞道而行。
怎奈,莫凡毅好像跟他卯上癮,硬是阻攔在他跟前不讓他順遂而行。
谷靖桐火了,他怒氣騰騰地瞪著他,「莫凡毅,你到底要怎樣?你沒聽過好狗不擋路這句話嗎?」
對他尖刻的諷刺,莫凡毅只是悠然自若地揚起一道劍眉,「聽說你要結婚了?老古董?」
「那又如何?我也不會發貼子請你這個始亂終棄的薄情漢,你……等等,你剛剛叫我什麼來著?」谷靖桐雙眼瞪得像銅鈴一樣偌大。
「老古董不是你的綽號嗎?」莫凡毅慢條斯理地說。
「沒錯,可是……那是彭鈞達跟我之間的匿稱,別人完全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的?」谷靖桐語氣凌厲地逼問著他。
「好友,我終於抓住你所有的注意力了。」莫凡毅目光複雜地瞅著他,心一橫,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準備揭露自己真正的身份,一個匪夷所思、可能嚇壞所有人的「雙重」身份。「老古董,如果我說……我就是彭鈞達,你會相信嗎?」
谷靖桐不假思索地衝口而出:
「當然不相信!我又不是好唬騙的三歲小兒!」
莫凡毅卻笑了,「很好,你的反應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不過,老古董,如果你不健忘,應該還記得彭鈞達在九年前的冬天,你正在趕批學生的期末考試卷時去找過你,而他最後對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谷靖桐的心狂跳了一下,「當然記得,不過,你別想套我的話,也別癡心妄想我會聽信你的一派胡言!」他一臉戒備地望著他,生硬地說。
莫凡毅卻淡淡一笑,故作輕鬆地拍拍谷靖桐的肩頭,重複著九年前訣別時的動作,「保重,老友,有機會的話早點成家,我可不希望提早在故宮博物院瞻仰你的『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