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桌球技藝完全具備職業選手的水準!
強中自有強中手,習烈知道自己和莫凡毅比起來根本是班門弄斧、野人獻曝!
比賽結束了,三局二勝,莫凡毅贏了這場球賽,也贏得他和習烈之間的賭博。
比賽一完,所有看熱鬧的同學立刻鳥獸散盡,趕著忙自己的私事去了,只剩下楊弘剛等少數法律系的學生。
習烈的臉色非常凝重難看,他悶不哼聲地收拾起自己的球拍,僵著身子準備離開球場。
「習烈!」莫凡毅叫住了他。
習烈煞住腳步,並沒有回頭,他的背脊隱隱抖動著。「莫教授,你還有什麼貴事?」
莫凡毅沉吟了一下,然後他開口了,聲音仍是溫和、不徐不疾的。「勝敗乃兵家常事,每一個成功者的背後,都有無數次慘痛而可貴的失敗經驗。」
習烈的心痙攣了一下,他回過頭來,臉色是蒼白而複雜的,「你放心,我雖然敗在你的手上,但,我會有運動家的精神,履行我的承諾的!」
莫凡毅點點頭,他深思地望著他,慢慢地開口道:
「你知道你輸在哪裡?輸在年輕氣盛、眼高於頂、目中無人的狂妄自負上,你的球技是一流的,但,你的運動精神卻是二流的,而你的心智年齡更是三流而幼稚膚淺的!你不必惱怨生氣也不准拂袖而去!」他威嚴地提高聲音喝住習烈的腳步,「如果你不想學習長大,你可以繼續逃我的課,繼續意氣用事下去,對我來說,少你這個傲慢又幼稚的學生,我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損失,但,對你而言,你不覺得這是一種親痛仇快的損失嗎?」
習烈的太陽穴隱隱鼓動著,他渾身緊繃地握牢了雙拳。
「如果,你想打架,我願意冒著被校長解聘的危險陪你好好發洩一下!」
習烈震動了一下,他握緊的拳頭鬆開了,然後,他再度車轉過身子來,白著臉似笑非笑地揚眉說:
「可是,我卻不想冒險被學校開除!」
他們靜靜地打量著彼此,目光交融僵持了整整一分鐘,然後,他們心有默契地笑了,笑得雲淡風輕,嫌隙、怨尤和憤怒等種種情緒從習烈的心頭輾過,很快就消失無蹤了。
「謝謝你,莫老師,用心良苦給我上了這麼寶貴的一課!」他由衷而有些靦腆地說。
「不客氣,我不會向你額外收費的。」莫凡毅在輕鬆坦然之餘,不失詼諧地打趣道。
習烈也忍不住露出了會心的一笑。
「願意讓我這個得了便宜忍不住想賣乖的勝利者除東請客,請你這位難得學會失敗經驗的對手上館子吃一頓嗎?」莫凡毅笑吟吟地說。
「這……不太好意思吧?」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叫做不打不相識,更是標準的其爭也君子的運動家精神!」莫凡毅含笑補充著,「除非,你仍然記恨於我。」
習烈一愕,然後,他既佩服又心折地撇撇唇笑了,「好吧!我願賭服輸,甘拜下風,從善如流!不過……」他眨眨眼,打趣地恭維道:「老師,我真的很佩服你收放自如、運用巧妙的心理策略,說真格的,你除了刑法、戀愛學高人一等之外,你的『心理學『更是高桿得教人自歎弗如!」
莫凡毅卻之不恭地微揚了一下眉毛,「謝謝,我只不過稍稍懂得兵家以退為進的皮毛技略而已。」
「是嗎?這些『皮毛』卻把我打得兵敗如山倒,尊嚴從此掃地了。」
「是嗎?歡迎你重新站起來向我報仇雪恨!」莫凡毅笑著拍拍他的肩頭。
「算了,我還是保留點實力跟你拼啤酒好了。」他頓了頓,狐疑地多看了他一眼,「莫老師,你不會連酒量也高人一等吧?」
「還好啦!大概比詩仙李白好一點,因為……我還不知道該怎樣從水中撈月而不會溺水滅頂!」
他幽默風趣的言語逗笑了習烈,然後,他和莫凡毅搭肩勾背地離開了室內運動場。
一場由敵意和心結開始的桌球比賽就此化干戈為玉帛。
莫凡毅欣慰而滿足地知道自己又贏回了習烈的友誼。
夏筠柔一直想把外套拿去還給莫凡毅,但躊躇又近鄉情怯的她,並不想屈居下風,讓莫凡毅以為她已墜入他灑下的情網中。
於是,這件事就一直擱下來了。
而令所有莘莘學子為之雀躍期待的暑假終於來臨了。
夏筠柔因有實習課,所以沒有回桃園龍潭陪媽媽度假。
除了在少年法庭做實習觀護人外,她也利用空暇時間在陽光文教基金會擔任義工。
透過親身參與,她希望貢獻更多的能力幫助所有顏面傷殘都走出被火紋身的陰霾,在寒風陡峭的冰崖中展現生命的歡顏!
這天下午,當她利用實習的空檔走進陽光文教基金會的辦公室時,一位和她私交不錯的女性職工,也是個顏面傷殘都的沈君瑜即刻從她的辦公桌裡抬起頭來,對她露出雖不美麗、卻格外溫暖動人的一笑。
夏筠柔也對她微笑答禮,望著陳列在她桌上那一疊林林總總、為數可觀的郵政劃撥單,「又在給捐款者開收據啊!」她笑容可掬地問道。
「對啊!這個月的捐款特別多,可見,這個現實的社會雖然講求的是功利、效率,但,有愛心的人還是不少。」
「的確,畢竟人心都是肉做的,能夠真正對於別人的不幸袖手旁觀、麻木不仁的人並不多,願意散播愛心、散播溫情的人還是比比皆是!」夏筠柔頗有同感地接口道。
「這倒真的,就拿我手中的這個長期的捐款都彭鈞達教授來說好了,他本身也是顏面灼傷的不幸者,雖然,他已經過世了,但,他的捐款卻一直未曾中斷過,可見,有人受到他的精神感召,一直替他遺愛在人間!」
夏筠柔心頭一震,臉色微微變了,但,滿腹疑雲的她來不及開口追根究底,沈君瑜又意猶未盡笑著補充,「更妙的是,這筆款項本來是自美國紐約匯來的,這四個月來卻又從台北寄來,可見,這個用彭教授名義捐款的慈善家這陣子一定住到台北來了。」
紐約?夏筠柔的心情突然陷於一陣冷暖交集而恍然抓不出頭緒的迷霧中。
「君瑜,你有他的住址和電話嗎?」她聲音是發顫而緊繃的。
「有啊!雖然他為善為欲人知,但,他還是留下了電話和住址,讓我們寄活動資料和免費贈閱的雜誌給他。」
「我可以看看他的住址嗎?」
沈君瑜的好奇心被夏筠柔奇特怪異的神色撩了出來,「怎麼?莫非……你認識這位『藏鏡人』?」
夏筠柔按捺下滿腔激動的情緒,故作鎮定,輕描淡寫地說:
「很難說,我只是……有點懷疑他是某個我認識的人而已,因為,彭鈞達教授曾經是我的……好朋友。」
沈君瑜立刻露出瞭解而穎會的笑容,「喏,這是他的電話和住址。」她爽快明朗地遞給夏筠柔看。
夏筠柔暗暗記下電話號碼和住址,接著,不動聲色地露出了若無其事的淺笑,「哦,他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朋友,我想我大概是弄錯了吧!」
而在陽光文教基金會強顏歡笑了三個鐘頭之後,夏筠柔一離開辦公室,立刻在統一超級商店的騎樓下,握著公共電話的聽筒,撥給那個令她心神不寧了一個下午的「慈善家」。
當聽筒那端傳來莫凡毅低沉動人的男性嗓音時,她的心跳立刻停頓了,聽筒差點從手中跌落。
「喂!我是莫凡毅,請問哪位找?」
震動過後,理智和怒氣再也無法克制地重新回到她緊繃的身上,她像避開毒蛇猛獸似地重重甩上電話。
然後,她跳上計程車,寒著臉吩咐計程車司機衝向公館。
這一次,她一定要弄清楚莫凡毅和彭鈞達的關係!她語音咄咄地告訴自己。
莫凡毅正待在他的書房裡批改學生期末考的試卷。
聽到門鈴聲,他漫不經心地起身,懶洋洋地拉開門扉,看到站在門外的竟是那位令他魂縈夢繫,輾轉在刺骨相思和男性尊嚴之門縫裡飽嘗折磨的夏筠柔,他不禁喜出望外,用一對驚喜、眩惑而懷疑的眼眸迎接著她,完全忽略了凝聚在她眼中的不滿和質疑。
夏筠柔並沒有給他繼續陶醉的機會,門一合上,她就直勾勾地逼問到他面前來,「告訴我,你到底是何方神聖?你為什麼要到彭鈞達的墳前祭拜?又為什麼要用他的名義捐款給陽光文教基金會?」
面對她咄咄逼人、來勢洶洶的質問,莫凡毅濃眉深鎖,眼底閃過了一陣複雜的痛楚,似乎陷於激烈的天人爭戰之中。
「說啊!你和彭鈞達到底是什麼關係?」夏筠柔寒聲節節逼近他,「我今天若不得到答案,我是不會離開的!」她斬釘截鐵地說。
「我不介意你留下來夜宿,這是我夢寐以求的!」莫凡毅居然敢笑吟吟地吃她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