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懷石一愣,低頭凝視梨兒,眉宇間神色黯然。
「梨兒愛你,愛得很深……」媚姨擔憂道:「梨兒的善良,你該明白,她不懂得爭取,更學不會耍手段破壞,所以她受傷很深……」
韋老深覺不妥,出聲打斷:「阿媚!齊少主已成親,多說無益,說這些話對梨兒是種傷害,對齊少主而言更是種壓力,別提了!」
「我非說不可!」媚姨一向直性子,不吐不快:「齊少主,如果你對梨兒無意,請別讓她受傷,齊老夫人承諾過收梨兒為孫女,就請你讓梨兒可以名正言順地留在齊莊吧。」
齊懷石聞言一愣!當時奶奶提及此事,他斷然拒絕,如今他依然有著拒絕的衝動,但話到嘴邊卻遲疑了……
「阿媚,你別為難齊少主,我相信他和齊老夫人會好好照顧梨兒。」韋老看出齊懷石的猶豫。
「我保證會照顧她。」
得到了齊懷石的保證,三人暫時鬆了口氣,戀戀不捨地望了望齊懷石懷中的梨兒最後一眼,寂然地消失在夜色中。
齊懷石目送三人離去。義妹?他苦笑……
一陣冷風襲來,他擁緊懷中的人兒,他突然感到懷中的溫暖似乎在全身蔓延,心頭傳來陣陣痛楚,混合了壓抑、無力、害怕、恐懼和不知所措的情緒,他激動地貼近她的臉龐。
她依舊安穩地在他懷中沉睡……
然而天亮之際,這一切是否會回到原點?義妹?他還有別的選擇嗎?他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彷彿有一輩子的時間沒見到梨兒般,他輕拂著她的長髮,感覺到懷裡人兒的顫動,低頭只見梨兒恍惚地張開眼……
氤氳的雙眼,在乍見眼前的臉孔時,不敢置信地眨了眨,隨即下意識地用力推開他的懷抱,隔開兩人不該有的碰觸。
那一刻間,他感到失落;懷中的溫度驟降,不由感到一絲冷意。
這叫咎由自取吧?他搖頭苦笑。
「我……你……這是哪裡?師父們呢?你……」梨兒亂無頭緒,只能直搖頭。
「別慌,你師父們將你暫時托付予我。」
她一時無法理解,腦袋一片混沌無法思考。眼前魂牽夢繫的臉龐近在咫尺,眼淚不聽使喚地串串滑落雙頰,突然發現自己的想念,竟是如此強烈……
他伸手為她拭淚。「他們有事待辦,所以希望你回齊莊一陣子。」
聞言梨兒哭得更凶……
「為什麼丟下我……我們說過生死與共的,他們怎可以丟下我孤零零一個人,為什麼?」
「他們答應,過一陣子就會來接你。」齊懷石輕撫她的臉頰道。
「不要騙我,我早知道有仇家上門,你們別再騙我了……」梨兒失控地哭吼著。
齊懷石無意隱瞞:「他們為顧及你的安全,才將你托付予我。」緊摟著她顫抖的身軀,前所未有的痛楚及無力感頓時襲上心頭。
「我不要,我不怕死,我可以為他們而死……」
「別哭了……」不顧一切將她單薄的身子擁進懷中。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要離我而去?我不要……我寧可和他們死在一塊啊……」她失神地掙脫開齊懷石。
「他們不要你白白送死……」他心一橫,硬是冷聲說道:「難道你想要成為他們的負擔和包袱嗎?」
「我是負擔……」梨兒失神地哭道:「我是包袱……我根本連使劍都有困難……我根本沒法子保護他們……我是個沒用的包袱……我的右手早……廢了……」說完梨兒已失去意識,昏厥在他懷中。
這一整夜他沒有離開她身邊,任她依偎在懷中、任她不時受噩夢侵擾時無意識地捶打著他的胸膛,手臂上因她的緊握和捶打遍佈青紫的傷痕。
看著她不安穩的睡臉、輕擰的眉間、緊抿的雙唇……在在都令他感到胸口不明地悶痛起來。
一大清早,齊老夫人收到消息即刻趕至石苑,一走進屋裡即被兩人不合宜的睡姿給嚇著了!
「你們這是……唉……阿石,你該懂得避嫌……」老夫人輕輕地想扶過梨兒的身子,誰知梨兒的手卻緊緊地拉著齊懷石,怎麼也不肯放。
齊懷石看了老夫人一眼,輕輕地將梨兒再度擁入懷中,梨兒這才安穩地又在他懷中沉睡。
「哭鬧了整晚,她累了,讓她休息吧。」
是喜是憂,她也說不出,只歎太晚了吧……這兩個孩子真令人心疼……
「你後悔了吧?現在知道你自己失去的是多麼珍貴……」老夫人歎道。
齊懷石黯然不語,感覺到懷中的溫暖如此真切……
「奶奶不是嘲諷,只是惋惜。」老夫人深吸了口氣:「事已至此,你該有分寸的,與阿紫成親,你僅完成了承諾,並沒有盡到一個丈夫應有的責任,這點不需要奶奶來提醒你吧……」
他無法否認的,他和紫妤間的距離,早已生疏得無法拉近……
「你就先好好照顧梨兒吧,待梨兒甦醒你即刻離開,我不容許你再度擾亂梨兒的生活。」
「我明白。」齊懷石不假思索應道。
唉,他們是如此地相配,為什麼要有遺憾?老夫人搖頭苦笑。
齊懷石懂得奶奶臉上明白的遺憾,無意識地輕撫著梨兒熟睡的臉龐……
一夜折騰下,梨兒心力交瘁病倒了。
整個人憔悴得令人心疼,容嬸特地為她煮的稀飯,她也視而不見,不吃不喝。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整天,梨兒的身體毫無起色,每況愈下……
「梨兒已經一整天沒有進食了,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容嬸急得直跳腳,她只要一餵她,不多久便全吐了出來。
甫進門的齊懷石和齊老夫人見狀臉色愀變,齊懷石突然上前打了梨兒一個耳光,嚇得老夫人和容嬸全白了臉!
「你耍什麼性子?你這樣是想折騰誰?不吃不喝對誰有好處?」他吼道:「你在向誰乞憐?你不照顧好自己,又怎麼保護你的師父們?」
梨兒臉色蒼白得駭人,頰上熱辣的痛楚令她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地掉淚。
「別再給大家添麻煩了,你師父們我已派人暗中保護,有任何問題隨時會有探子回報,你毋須煩惱,更不該讓他們擔心。」看見她的淚,他的氣憤和心疼是無法言喻的。
「我知道了……」梨兒低著頭應道,眼淚仍是不停滴落。
齊懷石不由自主伸手想拭去她的淚——
「不要碰我。」她突然說道,眼神中有一絲決然……她想起了兩人之間該有的分際。「不要碰我……不要理我……我會照顧自己……」
說罷,她強忍著淚,顫抖著端起食物開始進食。
這時齊懷石只覺心痛難抑,突然轉身大步離去,逕自留下梨兒食不知味地愣愣望著他的背影。老夫人和容嬸齊聲歎氣。這孩子這回可嘗到苦果了吧,這丫頭刻意的保持距離已經確切地擊中阿石心門了……
兩人隨之退出房間,無意打擾失神的梨兒,讓她好好休息且沉澱激動的情緒。
「少爺這招果然有用,梨兒總算是肯吃點東西了。」甫走出門外,容嬸鬆了口氣道。
「可是這碗粥梨兒吃來恐怕是苦澀不堪的……」老夫人萬分地心疼這兩個互相折磨的孩子。
「唉,夫人怎麼這麼說呢?這粥我可是下足了功夫煮的,怎可能苦澀呢?夫人你真愛說笑……」「摻著淚水吞怎會不苦?」
「說得也是……唉,真是造化弄人,世事果真難盡如人意啊。」
在老夫人及容嬸的照顧下,經過幾日休養的梨兒,身體已逐漸好轉,但情緒卻愈見低落。再度回到齊莊,她的心中百感交集。
梨兒呆坐在竹苑的荷花池邊,她想離開這兒卻走不了,齊懷石下令守衛不得放她出莊,違者重懲。
她不禁苦笑,明白他是遵守與師父們的約定,要保護她的安全,但這樣漫無目標的枯等,苦得令她幾乎無法承受,她成天擔心受怕會傳來噩耗。
這般擔心受怕的日子,他懂她的痛苦嗎?他能不能別管她,見了他,只會讓她更痛苦……
遠望著她,齊懷石佇立在遠處,胸口像有千石重壓般窒悶難忍,她終日愁眉不展甚至毫無食慾,她的身子愈形清瘦,無神憔悴的神情令他幾欲氣瘋了;而她似乎對他視而不見,她的反應微弱得令人氣結。
他沒法子不管她,她佔據了他所有的心思……
涼風襲來陣陣冷意,他忍不住走至她面前,沉聲命令道:「這裡風涼,進屋去。」
乍聽他的聲音,梨兒渾身一震,下意識低著頭害怕看見他的臉,害怕自己流露不該有的情緒……
「我不冷。」
「你別逞強,這些天你病了幾回了,你這般不愛惜自己是存心糟蹋自己,還是想氣死旁人?」見她低頭不看他,氣悶得難受,忍不住斥道。
「你放我出莊吧,我想找師父他們。」她緩緩說道。
「沒這個必要。我說過已派人隨身保護他們,你不須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