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你把房子分租給邵雍。」儷菱忍不住教訓起來。「他雖然是gay,可是你不是啊,他對你而言仍然是個男人,何況他還是個魅力十足的帥男人,明知道有愛上他的可能性,你還是願意把房子分租給他,你這叫自作孽不可活,早就叫你要把『心』照顧好,這下可好,你把一顆心都送給他了。」
妍歌深抽口氣,乾澀的眼眶又微濕了。「我以為我可以自然面對阿南,也一定可以自然面對他,誰知道會變成這樣。」
「妍歌,你真的愛上他了嗎?」阿南憂慮地問。
她點點頭,掩住瞼,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苦惱地看著他。「阿南,怎麼辦?你給我點意見好嗎?」
儷菱也轉過頭看著阿南。
「一般有同性戀傾向的男人不太可能去愛上一個女人,他頂多變成一個雙性戀,但是絕對不可能轉變成異性戀。」阿南的神態是少見的認真和嚴肅。「妍歌,邵雍如果真是gay,我勸你趁早死心,想盡辦法都要讓自己死心,否則你就完了,除非你想跟另一個男人分享他的愛。」
妍歌的雙臂環抱住自己,眼神是僵直的。
「妍歌,你不是和何飛帆交往嗎?你難道不喜歡他?」儷菱問。
「我很想喜歡他,可是對他就是沒辦法有感覺,就連他吻我的時候,我一心只希望快點結束,根本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她也不想這樣,但事實就是這樣,她的身體背叛了她的心。
「老天,那邵雍吻你的時候你又是什麼感覺?不會是那種俗稱慾火焚身之類的吧?」
儷菱不太客氣地瞅著她。
「差不多了。」妍歌沒好氣地答道。
阿南發出誇張的驚呼聲。「真不簡單,看來邵雍這個人是屬於男人和女人的殺手級人物,這種雙性戀的人太危險了,我唾棄、唾棄他。妍歌,我勸你一定要死心,最好躲他遠一點。」
「你要是變成那種癡情到發傻的女人,我一定和你絕交,聽見了沒有,孫妍歌。」
儷菱聲色俱厲的警告。「我最討厭那種被愛情牽著鼻子走,最後甚至連尊嚴都出賣的女人了,多沒骨氣。」
「對呀,我也很不喜歡,尤其是那種為了愛情要死要活的女人,最讓人受不了了,人活著還有很多有意義的事能做,又不是只有愛情而已。」阿南附和著。
「沒錯沒錯。」儷菱大笑,然後開口唱:「愛情不過是一種普通的玩意兒,一點也不稀奇,男人不過是一件消遣的東西,沒什麼了不起。」
「沈儷菱,你這個女人好可怕。」阿南笑著大嚷。
妍歌有氣無力地陪著笑,朋友使出渾身解數的勸慰方式,讓她鬱抑的情緒暫時獲得了安全的紓解。
「妍歌,決定好了沒有?什麼時候請邵雍搬出去?」儷菱問。
妍歌的心微微地痛。「他最近在感情方面好像出了一點問題,又因為耶誕節後要到美國參加一場國際大賽,所以心理上的壓力似乎很大,我現在如果要他搬出去,好像太殘忍了一點。」
「拜託你替自己想一想好不好,你為他考慮那麼多,他會不會替你想一想呢?莫名其妙就吻你,分明是在玩弄你的感情嘛。」儷菱又開始哇哇大叫。
「他又不知道我的心情,他可能一直都把我當成一個超越性別關係的朋友。」她悶悶地說。
「少來這套,你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一面倒的替他說話,你要是不好意思請他搬,乾脆我來替你說。」儷菱一臉拔刀相助的豪氣表情。
「不要。」她急忙阻止。「今晚我要和何飛帆去聽他的演奏會,等我真的無力解決的時候再讓你來出面,現在先暫時不要。」
「這是一個好機會喔。」阿南笑彎著眼睛。「用一個男人來對另一個男人死心是個好方法,我以前就試過,效果還算不錯唷。」
「真的嗎?」妍歌很疑惑,為什麼她努力了那麼久也不見成效。
「妍歌,想對他死心就要認真一點,否則沒有人能幫得了你的忙。」儷菱語重心長地說。
妍歌很有決心地點點頭。「我是很認真的,我真的很認真要對他死心,真的。」她加強語氣。
儷菱笑了笑,她太瞭解妍歌了——妍歌愈強調自己有多認真,那種認真的程度大概只有三成而已,她靜觀其變。
阿南卻很容易就被妍歌說服了,他相信她,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
「你能這麼想最好了,下個星期一要回來上班,一定喔。」
妍歌熱切地點頭,好像這樣就會多增加一點自信心。
「好吧,姑且相信你。」儷菱很不信任的眼神,她並不希望妍歌在愛情上再受一次挫折,怕她因此會變成一隻縮頭烏龜,所以想盡辦法都要幫她。
妍歌咬著唇,無奈地笑了笑。
送走儷菱和阿南以後,她獨自走上二樓,在邵雍的床上緩緩躺下,早知有今日,當初把邵雍拒在門外就好了,雖然不會有和他在一起時的那麼多快樂,卻也不會有這麼深的痛苦了。
她的眼淚洶洶地湧上來,什麼超越性別的朋友,根本是她自己在自欺欺人,長痛不如短痛,她是應該要作出決定了。
豎琴的樂聲悠揚地響起,妍歌坐在黑暗的舞台下,靜靜欣賞邵雍獨奏著熱情飛揚的西班牙舞曲,他華麗的技法艷驚四座,改變了許多人對豎琴那種柔美如天籟之音的傳統認知。
一段與小提琴的協奏曲,搭配出一場超世紀的完美演出,妍歌心亂如麻,整顆心隨著邵雍的弦音失去控制地飛揚著,當樂曲在最高潮時以一個高亢的音符作為結束,台下立刻爆出了熱烈的掌聲,她看見邵雍和程新雲在台上忘情擁抱,她的心瞬息間破裂粉碎。
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讓自己的心飛向他,從明天開始,她的心注定又要孤單寂寞了。有些人注定與愛情無緣,妍歌相信自己就是那些無緣人的其中之一。
何飛帆在黑暗中輕輕握住她的手,不懂音樂的他也跟著觀眾一起沉醉了。
「那是你的朋友嗎?好棒的人。」他由衷讚佩。
妍歌淡淡一笑,她正把邵雍從心底慢慢剮起,從此,他與她的距離將變得遙遠而不相干了。
散場的時候,妍歌總是在緩慢行走的人群裡聽見討論邵雍的聲音,她拉著何飛帆飛快地遠離人潮,朝停車場快步走去,她的步伐很快,快得讓何飛帆起疑。
「你怎麼了?」他忍不住問。
「沒什麼,我討厭人多的地方。」她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今天的觀眾的確很多,我從來不知道豎琴演奏會也有這麼多人來聽,一路上好多人都在談論邵雍,好像大部分的觀眾都是衝著他來的。」何飛帆不可思議地說著。
「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她突兀地冒出毫無關聯的話。
他意外地看著她,很慎重地問:「可以嗎?這麼晚了……」
「沒關係,我爸媽都在美國,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打擾不到任何人。」她很刻意的強調,給了他很大的想像空間。
何飛帆的臉色微微臊紅著,他確實已經自行想像起來了。
「好啊。」他點頭答應,臉色因過分的期盼而顯得不太自在。
他們開著車,從國父紀念館回到了妍歌的住處,一路上,何飛帆都在播放那首「香奈兒」。
酒釀一般的聲音,柔柔地、不斷地在她耳邊輕輕吟唱著:「我是誰的安琪兒,你是誰的模特兒,親愛的,讓你我好好配合,讓你我慢慢選擇……」
她靜靜望著車窗外燈火輝煌的街景,不經意地看見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臉,她悚然一驚,那一張冷冰冰的臉會是她嗎?
她突然覺得眼前一片茫然。
除了邵雍和阿南,何飛帆是第三個被妍歌請進屋裡的男人,妍歌扭亮了壁燈,整個雅致浪漫的女性化客廳被暈黃色的燈光包圍住,增添了夢幻唯美的氣氛。
「沒想到你的家這麼可愛,像童話故事裡的房子。」何飛帆在沙發上坐下,驚訝地說。
妍歌蹙了蹙眉,這種形容詞也太誇張了一點。「我不是個可愛的女人,難怪你沒有想到了。」妍歌自嘲地一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雖然你的確不愛笑,也不太會撒嬌,但還算得上是個可愛的女人。」他的解釋有點拙劣。
「謝謝。」原來在何飛帆心中,她是個不愛笑也不會撒嬌的女人,她自己一點也沒有發現。
「聽音樂好嗎?我只有爵士樂。」她起身播放CD,路易。阿姆斯壯的招牌沙啞嗓音是她永遠聽不厭的。「要不要喝點酒?」她從酒櫃裡拿出一瓶葡萄酒來,回身對他說:「這瓶酒是一九九五年的西班牙紅酒,那年是我第一次失戀,所以我買下了這瓶代表失戀的酒,今天陪我把它喝掉,好不好?」
何飛帆很驚喜,這是不是就意味著妍歌將忘掉所有過去的戀情,真正地把自己交給他,開始與他展開新的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