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這裡的生魚片都是當天從日本空運來的,味道很鮮,你試試!阿……張開嘴巴。」
「啥?」霍如霏訝異他的舉動,當下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妥!
他竟然夾好一塊沾了芥末的生魚片,微笑著舉箸在她嘴唇前方,這舉動會不會太超過啦?
霍如霏不自覺地自問,他跟我有那麼熟嗎?有熟到讓他餵食東西的程度?
「我、我自己來就好。」她閃避他精漀灼熱的目光,連忙自己夾了一塊生魚片,囫圖吞進肚子裡。
「啊?你怎麼這樣吃?沒沾醬料耶。」齊若堯訝異地睜大眼睛。
「新鮮食物要慢慢品嚐,你一下子吞進去,不是什麼滋味也嘗不到嗎?」
「晤!我、不……不用。」吞得太快,霍如霏差點兒噎到。
她說不出話來,只胡亂地揮揮手,指了指茶杯,示意要水喝。「咳咳……」
「等等,我舀點湯。」齊若堯體貼地為她盛了一小碗鮮魚湯,看著她一口一口喝下。
「對不起!」霍如霏漲紅臉龐,喝下湯後,為自己的失態道歉。「呵,不好意思啊,難得吃到高檔貨,連喉嚨都受寵若驚地哽到了。哈……」
「你太緊繃了。」他失笑地搖搖頭,有感而發的說:「打從一進來,你就眉頭緊鎖,一臉愁容,怎麼跟我吃飯倒像上刑場似的,有這麼恐怖嗎?」
「嗯……沒事啦。」霍如霏慢條靳理挾起面前的食物,方纔的失態讓她有些窘迫,當下不知該說什麼才恰當。「吃東西吧,這一桌難得的好料理,別浪費了。」
「好吃嗎?」齊若堯仍把話題繞回食物上,仔細敘說每道菜的來由典故。
「我最喜歡這道小火鍋,材料非常簡單,但很神奇的是,正經過燉煮之後,呈現出來的滋味……思,怎麼形容呢!很豐富,從裡面吃到任一種食材,感受都不一樣。」
「湯很甜,完全是食物的原味。」霍如霏回想方才喝到他親手盛給自己的湯,「尤其在噎到的時候,喝下那口湯……哇,簡直像人間仙露一般。」
「呵呵呵!這絕對是你的肺腑之言。」齊若堯朗朗笑開。
英俊帥氣的眉宇間,在他開朗大笑的時候,很自然地開展出一種令女人為之著迷的豪邁與柔情。
霍如霏也是平凡的女人,她知道自己被他的笑容「電」到了!
然而,就在那道電流快速竄過全身的同時,她想到那張血淋淋的照片,猛地又是一陣雞皮疙瘩!
「其實,我滿佩服你的。」霍如霏頓了頓,緩緩道:「你經歷了那麼大的一樁紼聞,她……一個女孩子家,鮮血淋漓地癱倒在眾目睽睽下,為了你……」
本是隱住了不想提的,此時話題一開,霍如霏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給他大鳴大放了起來。「你不會覺得良心過不去嗎?你不覺得自己該負點責任嗎?」
「你現在,竟然還可以跟一個偶然相逢的女人開開心心地享受大餐?」霍如霏愈講愈激動。「還可以有說有笑的,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這讓我覺得,你這個人好可怕、好恐怖!」
「喔?你的態度好像在興師問罪?」他放下筷子,微抬起眉,精銳的目光鋒利地射向她。「整件事,你瞭解多少?知道多少?」
「那篇報導我看過了,我知道事情脈絡!」霍如霏低著頭,沒發現齊若堯已經變了臉色。
「哦?那種八卦雜誌有什麼脈絡可言?裡面幾個字是真話,你分得出嗎?憑什麼你能以有限的認知,來推測我品行人格?」齊若堯斂起神情,沉著臉,一字字清楚質問。
「我——」霍如霏驀地又哽住了,在他咄咄逼人的盯視下,她吐不出任何字句。
「唉……我本以為,你會有不同的角度、客觀的看法!」齊若堯黯下神色,感歎道:「畢竟,你見過我最真實的那一面……至少,我以為你見到的是我最真的那一面。但是,你講這樣的話……可見,你一點也沒瞭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真實的那一面?
霍如霏紛亂的思緒被他這句話再度掀起波浪——
她細細咀嚼他話中的涵意,所謂「真實的一面」是指那晚的深刻交談嗎?
他把自己放在什麼樣的位置呢?是不同於一般泛泛之交的知己,是可以卸下面具袒誠相對、說真話的好朋友?
如果他是這麼定位她,霍如霏不免產生些許的愧疚了。因為,她一直沒這樣想,她只是一味地以為他是個戴有不同面具、心情複雜的偽君子……
「我有事得趕回公司,你慢慢吃吧。帳已經付了,別擔心,你盡量吃。」 齊若堯完全失去用餐的興致,淡然交代幾句,沒等霍如霏反應過來,就往門外走了出去.
「喂!你、你……」霍如霏沒料他當真轉頭就走,只能坐在位子上瞠目結舌,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直到他碩長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她視線之內,霍如霏才恍然大悟!
她驚覺,自己貿然提起這件紼聞,根本是踩到了一個大地雷,轟地一聲,將彼此還不算太糟的關係轟出一個大洞。
離開不歡而散的飯局,手機嘟嘟嘟地響起訊號。
看著秘書在手機裡留下的簡訊,他深深歎了口氣,猶豫著該不該改變行程——沉思半晌,他掉過車頭,改往另一個不在原定行程中的方向駛去。約莫一個多鐘頭的車程,齊若堯在北部某個靠近水庫的寧靜小醫院門口停下。他在一幢不像醫院,倒像是純樸單身公寓的白色建築物前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緩緩踱著步子走進去。
客氣有禮的護士引領他進入一間設備齊全的套房裡!
「逸萍,齊先生來看你喔!」
喚做逸萍的女孩子靜坐在床沿,聽見護士的通報,才緩緩轉身看了齊若堯一眼。「若堯……你來了?」
「你……是不是有什麼急事?」齊若堯緊攢眉頭,走近她,靠著床沿坐下。
「我的秘書說,你有事找我,打了好多通電話!」
「嗯,我是打了好幾通電話,你整個下午都不在,秘書說你不在……」
「下午,我跟朋友去吃飯。」耐著性子,齊若堯對她的疑問提出解答。
自從上次驚天動地的自殺風波以後,齊若堯謹遵醫生的交代,盡量顯著她的意思,滿足她的要求,絕不輕易刺激她的情緒。
「朋友?是女朋友嗎?」胡逸萍把手放進他的掌心,憂慮的眼神投進他的眼底。「是那個模特兒嗎?叫尹琳的那個?我看到報紙,你帶她一起去日本……」
「不是她。只是一個朋友……出版社的特約作者,寫旅遊書的。」他篤定回答道。
「哦……旅遊書。」胡逸萍咕噥地從喉嚨裡發出聲音。
她的眼眸迷漾哀愁,那對失焦無神的眼睛,令他害怕地別開視線,不忍與之對望。
「若堯,我們可以抱一抱嗎?」她怯生生地問,彷彿像個小媳婦。
「嗯。」他點頭,甚至沒有好好看她一眼,只是溫馴地展開雙臂,攬她入懷。
「若堯……我給你帶來很大的麻煩,對不對?」她濡濕的睫毛眨動。
「旅遊?好久了……」胡逸萍怔怔望著齊若堯,彷彿陷入久遠以前的記憶,洸惚的說:「你好久都沒帶我去旅行了耶。」
「呃!等你病好,就可以去旅行了。」
「真的嗎?你要帶我去嗎?我們可以一起去玩?」胡逸萍的眼睛亮了亮。「我想去希臘,好想去看四處充斥著藍與白的浪漫地中海。」
「嗯。」他拍著她的肩膀,像哄騙一個生病的小女孩。「等你病好,就帶你去。」
「真的喔?你答應囉,不可以黃牛喔。」
她緊緊依偎在他懷裡,雙手攀著他健壯臂膊,慢慢地壓贈著他厚實的胸膛。「若堯……我一定會好的,相信我!我會好的。」
「當然,你會的。只要乖乖地吃藥,乖乖聽醫生的話,不要亂想。這樣的話,病一定會好的……」
齊若堯直覺被她緊擁得有點喘不過氣,順勢拉開她的手,不經意地,他握到她腕上纏繞的白紗布,一陣心驚!
她居然可以狠得下心傷害自己!他簡直不敢想像,萬一,那天她再晚一點被發現,事情將會被渲染得多可怕?
為了他的絕情負心,而讓一個年輕女人喪命,在這個喜歡掀人瘡疤的變態社會裡,他將會遭遇怎樣血腥的攻擊?
齊若堯輕撫她腕上的傷口,緊鎖的眉峰更無法開展!欠下的這筆債,要如何才能還清?
「若堯,你可以常來看我嗎?」胡逸萍直直盯住他的眼睛,認真的問:「你常常來好不好?我好想你……」
「嗯。」幾乎沒有遲疑地,他點頭。「有空的話,我盡量。」
「你不能隨便敷衍我!」胡逸萍以她裹著紗布的手輕觸他的臉龐,似是無言的提醒。「如果你像上次,不聲不響地帶著女人跑到日本去……」
「逸萍!」齊若堯覺得心頭上沉重的巨石幾乎叫他喘不過氣。「你又忘了我們之間說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