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迅速的人影,無聲地掠進大門敞開的大廳。
他往坐在大椅上的冷澈疾步走過去,然後附在他耳旁呢喃了句什麼。
只見一抹笑閃進冷澈眼底,然後,那個人影再度無聲掠去。
不一會兒,冷澈便起身往房間走去。
推開房門,不待施碧蘿主僕二開口,他即簡明厄要的說:
「收拾幾件便裝,半個時辰後我在大廳等你。」
「收、收拾?」
聊得正愉快的兩人愣住,小梅首先回過神,因終究是服侍人的丫頭,習慣服從命令,也頗會看主子臉色,更明白這命令該遵從的,隨即趕忙收拾去。
「我們要去哪兒嗎?」
施碧蘿躑躅了下,才小聲問出口,但眼底已悄悄防備那沒頭沒尾的命令,他也沒說即將上哪兒去,是一起,還是她與小梅二人呢?
冷澈看了她一眼,沉默許久。終於開口:「武紹。」
「武、武紹。」施碧蘿愣愣地重複。
見她這模樣,冷澈突然好心情地笑開,「你從何時變成只鸚鵡了。」
面對他陡生的笑意,她凝凝的、怔怔的瞧著,好半晌,她才垂下頭,訥訥地道:「沒、沒有,我只是詫異,你怎麼突然……這麼決定,呃……那、那咱們是一道去的,是嗎?」
他方才只叫她收拾行裝,並沒有說是否同行,會不會……她突然惶然的瞥向他,轉紅的眼眶寫滿了恐惶,會不會他不要她了?因為今天強迫他跟自己一同回家,而爹爹也給了他難堪。
所以……他便打算遣走,以示對自己的懲罰。
他不要她了嗎?想到此,她的腦子頓時空茫成飛絮,無法深入思量。
「你希望我丟下你嗎。」
凝視的深瞳掃了掃她臉上突現的慌驚,像是明白了什麼,卻只是撇了撇嘴角,不打算理會心頭突然竄升的憐惜。
「不、不要!不是的……我……」她嚇傻了,語無倫次的低嚷;」我不是這意思的,我是問你為什麼會突然決定……啊!對不起,我不是這意思……」她慌慌地瞧了一眼,糟了,他不許自己質疑他的決定的。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她黯然低語,但抽噎聲又悄悄傳了開。
良久——
「我在武紹有一別莊,這一趟路,打算順道談點生意。」冷澈終是開了口,並在她又驚又喜的眼神中哼了一聲,掉頭離去。
恐慌的淚顏笑開了,她不理人他僵起的背,喃喃地道謝。
心,緩緩的歸位,他沒打算扔下她呢,沒生她的氣,也……沒有不要她。
喔!明燦笑意佈滿了她的臉,悄悄地暈紅了雙頰,他同她解釋呢,同她解釋他的行蹤,這是不是表示他已經不氣她了?
「小梅,你聽見了嗎……聽見了嗎?」
她開心的掀起鄉簾,衝到整理包袱的小梅面前,興奮的嘰嘰喳喳說著。
「聽見了,我的好小姐。」小梅不是很贊同的對小姐笑了笑,卻又不願打碎她的夢。這需要開心成這模樣嗎?都已是夫妻了,要帶她遠行自然是要向她報告行途的。再說姑爺明明待小姐不好,但瞧她陶陶然的楔樣,分明執迷不悔,她又能說什麼呢?只是愛一個人真要那麼狼狽嗎?怕對方生氣,怕對方丟下自己,所以委屈求全到淪喪了尊嚴,弄得自己一身不堪還沾沾自喜。
這樣的愛,值得嗎?
「那——小梅,你覺得他……他喜歡我的,是不是?」
歡喜的小臉讓小梅怎麼也無法潑出冷水,未了,只好歎了口氣。
「是的,姑爺應該是喜歡小姐的,只是,小姐啊,姑爺的脾氣這麼反覆無常,你、你……唉!算了,算我沒說。」有些話不說不快,但瞧見那又蘊含了水霧的瞳眸,小梅終是搖搖頭,什麼也不想再說。
「小梅,你不懂的。」歡喜的臉容一陣怔仲,靜默了好久。
其實,小梅的意思她懂,她懂……
但是,愛就是這麼的毫無道理啊!打從多年前老榕樹下的初相識,她瞧見那張有些擔憂卻不願妥協的倔強俊臉後,便著了魔般的無力掙脫。
而為了這相逢,她傾注所有感情,執著的付出,沒了一切理智但
隨心走,她一輩子就只要這麼一個人。
就是這麼沒道理,但是情之一字,不也是如此。
然而苦嗎、怨嗎?她搖了搖頭。
不苦,亦不怨啊!因為這一切全是她的心甘情願。
因為心甘情願,所以不苦,因為心甘情願,所以不怨。所有這一切,只源於一字,那便是愛。
第十章
馬車噠噠的起程。
「啊!」
施碧蘿突然叫了一聲,扯住小梅,嚷著她忘了告訴她爹爹一聲便遠行的事,同時不斷地絞手呢喃著,眉眼間全是著急與抱歉。
「小姐,沒關係,等到了武紹後再想辦法通知老爺!」
「可、可是爹他……他一定會擔心的,怎麼辦呢?小梅,你去請車伕轉個彎好不好?」
施碧蘿掀開簾子,瞧見前面拐彎處正是娘家方向,不知怎地,那兒正群聚一些人,但焦急的人兒並沒有注意到這麼多。「啊!前方拐個彎就到了,小梅,去啦,請車伕拐個彎,咱們只要同門房交代一聲,就交代一聲即可,這樣,最起碼爹爹他知道我們上了哪裡。」
「小姐——」
「好嘛,去啦!很快的,只耽誤一點時間,咱們請車伕停一下,他……他應該不會知道的。」
說來說去,她還是怕他生氣吶!但是他有點事情耽擱了,讓她們起程先走,還說一會兒會迫上來。
應該沒關係才是……
「小姐——」
「好嘛、好嘛,不然……」她看小梅仍猶豫著,索性打算自己開口,但馬車卻在此時停了下來,車門被推工。
「你、你來了——」她嚇了一跳,手捂上怦怦的心口。
「怎麼——」冷澈站在馬車的木階上,這是一輛舒適得嚇人的馬車,車廂內鋪了長毛毯,又寬敞又豪華的設計,他就站在車廂的單階上,一手扶著門把、一手撐著門檻,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一眼,「我的出現嚇到你了,還是——你不高興看到我?」
「不、不是的……」她怯生生的給了他乞憐的一瞥,然後在他的沉默等待下凝聚勇氣,「我忘了同爹說一聲。」
「哦!」
「你……好不好請車伕拐個彎,讓我——」
「不准!」
話未說完,便讓冷澈的拒絕打斷,她頓了會見,又再次開口,但聲音中已加了些哭意,「可是……」
「告訴你不准就不准。」
冷澈冷冷一聲低喝,喝去她殘餘的勇氣,她紅了眼的垂首盯著地毯瞧,小嘴微抿。
冷澈凝視她許久,並不因她不斷的抽泣而點燃怒火,他突然輕笑起來,笑聲中的古怪讓施碧蘿眨著霧濕的眸看著他,心中似有一種不祥的感覺竄過。
「你注意到外面嘈雜聲音了嗎?」
冷澈欣開窗簾讓她看清楚外頭聚集的人群。
「那……」他讓她看街上的人做什麼,他們都要上哪兒去?還有,他為什麼笑得像個詭計得逞的惡魔?
施碧蘿不懂的瞪著他,但心中恐慌卻悄悄加深。
「你想知道他們打算去哪兒嗎?」
「我……」心裡有個聲音催促她摀住耳朵,但她只是怔怔地看著他,等他下去,彷彿像是祭台上待宰的羔羊。
「想知道嗎?」
「我……」天!他為什麼用這種表情看她?
「他們要上逍遙王府。」他不管她想搖頭拒絕的動作,逕自說下去:「哦!對了,逍遙王府已被皇上下旨查封了,逍遙王這個名號從此不再存在,自然嘛……你爹也已關入大牢,等候刑部審理」。
「不、不!你說什麼?」爹做了什麼事?她驚慌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用不信的淚眸問他。
「為什麼?」他看懂她的意思,繼續說下去,音調殘忍而低沉:「想知道,好我告訴你!七年前,你爹為了一時色戀,謀奪他人妻女不成,因此憤而血洗柳家、風氏二族,造成將近兩百人無辜喪命!」
不!不可能的!施碧蘿愕然抬眼,明白了事實。他說的是真的,那憤恨的表情不會騙人,他說的是真的。
「為什麼……」
「還有,最後一件事,你口中那個溫柔善良的師父正是七年前的風氏遺孤。」他祭出最後一擊,滿意的看見她狠狠的抖了一下。
「師父……」施碧蘿猛地刷白了臉,一臉的血色瞬間抽光,過度的震驚,讓她再也無力說些什麼。難怪,師父總是一臉孤冷的表情;難怪,每當她提起爹時,師父總是沉默以對,什麼也不願回答。
「知道你師父為何會突然離開嗎?那是因為你爹竟色慾熏心的對她下迷藥。」
迷藥!難怪那一天她問爹,爹的神色會那麼奇怪。
她昏沉沉的想起那一天爹爹青白交加的神色。
「順便告訴你,你師父之所以會接近你,是因為她要報仇,哦!對了,你爹臉上的疤痕便是她的傑作。」
還有……還有更殘忍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