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漆黑無月的夜裡,一道細絲般的銀白色光線射向坐落在郊區的一座大宅,直逼頂樓。
齊籐陽子按下腕間的鐵環,銀白色的鋼索猶如一條軟籐徑往鐵環內縮,連帶的將齊籐陽子的人拉往高村家。
到了頂樓陽台,陽子手腳利落地避開防盜紅外線,來到緊鎖的門前。高村家的安全鎖是那種擁有三個磁盤的旋轉鎖,有上百組的數字組合,她必須一個一個地聽尋它的微妙震動而慢慢解開,若稍有差錯,便會導致警鈴大響,那她就會進監牢去吃免費的飯了。
唉!想她齊籐陽子原是個堂堂**人,為什麼會淪落到人籍日本、還兼做小偷呢?
說來說去都是她父親的錯,愛上了個日本人不打緊,還承襲她母親那邊的家業,成為一個神偷。
但,她老爸說那不是「偷」,而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說是我們中國人為濟南慘案還有日本人種種的侵華行為討回一點利息與公道。瞧,多麼義正詞嚴的說詞啊!所以說她齊籐陽子不是樑上君子,她現在做的只是追一些利息而已。
「喀」的一聲,門鎖開了,侵日行動開始。
齊籐陽子躡手躡腳地移往內室。
她雖是第一次來高村家,但對於這座大宅院卻絲毫不陌生;這座大宅是名建築師關口一郎盛年時的作品,他將實牆改為玻璃,彎弧帶狀窗,將視野由正常一百八十度延展到廣角兩百七十度,視野極盡開闊,而簡單流利的線條則展現出更自由、更富韻律感、更能表現個人居家風格的流動線條。
但是,這關她齊籐陽子什麼事啊?
她只是來偷東西的,幹麼理會高村家的視野要如何遼闊、要怎麼展現它的個人風格?
唉!這就是現代人當小偷的悲哀說;因為現在的小偷不比古代人口中的那些樑上君子好當,他們不只要懂傳統開鎖,還要懂得怎麼在短時間解開電子鎖的密碼,而這些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每偷一家,她就必須知道宅子是出自哪個建築師之手,下手時才能快、狠、準,將失手被捕的機率降到最低。
像現在,要不是她早先背過關口一郎的所有建築草圖,她一定無法找到高村家藏奇珍異寶的收藏室。
然而——可惡!這高村時彥到底是把「天使之淚」
給藏哪去了?怎麼她找了老半天就是找不到?
齊籐陽子拿著手電筒在黑暗中仔細找尋傳說中的「天使之淚」。
說實在,她真的真的不愛當小偷,但好死不死的她生在一個神偷之家:而她父親當年跟人打賭賭輸了,依言金盆洗手、不再涉足雞鳴狗盜之事,但一遇到令她父親心癢難耐的珍寶,父親就會派遣他口中的「衣缽傳人」去偷,而這「衣缽傳人」大概也只有他的兩個女兒是唯「二」人選。這些事情有時候都讓陽子禁不住地要懷疑,她跟姊姊兩個人這輩子還有什麼名聲可言?
唉!想到這就忍不住想歎口氣。
「唉!」黑暗中,有人回應陽子的無奈。
陽子機伶地將手電筒按熄,飛快轉身,腿一旋,便往歎息的方向踢去。
那人身手利落地避開陽子的旋踢,而還有多餘心力與她談笑。 「這樣喧賓奪主,不嫌太過囂張了嗎?」
低沉的嗓音渾厚有力,不具殺傷力。
而他說……喧賓奪主!
「你是誰?」陽子收住拳腳,站在黑暗中依聲音望向他站的位置。
那人拍掌,燈光乍現。
一室的明亮照得齊籐陽子無所遁形。
既然已來不及逃,陽子便大方地站在原處,她倒想看看這個將她逮個正著的人。只是她沒料到映人她眼簾的,會是一張帶著冷笑的容顏。
他笑什麼?
笑她技拙,卻來獻醜?
還好她齊籐陽子向來就不是個小器之人,而且今天失風讓人逮個正著又是個不爭的事實,要笑就讓他笑個夠好了。
陽子也涼涼地衝著那人笑。
她的樣子真的不像是個偷兒。「高村時彥。」他自我介紹。
「想也知道。」這等氣勢、這等人才,若不是高村時彥那個商業奇才,她很難相信高村家還能出第二個一站出來、就能鎮住緊張氣氛的人。
今天是她頭一回見到高村時彥的人;但,頭一回見,她就知道他氣度異於常人,因為尋常人不會對個闖空門的偷兒談笑風生,一副無關緊要的悠閒姿態。
「你會放過我對不對?」
「何以見得?」難得今天高村時彥有個好心情,而恰巧他的煩惱事也剛好有了定案,所以現在的他有時間、有餘力來跟這個上門偷他家東西的小偷來個面談。
「因為你眉宇含笑,這代表你不但不生我的氣,而且還欣賞我:」這點就讓陽子覺得怪了,因為根據報章雜誌上的描述,高村時彥一向是個冷情的人,並不像現在這個模樣,雖然不親和卻也不具威脅性。
高村時彥欣賞陽子的從容不迫以及她的觀察力。
「你很聰明。」一眼就能看穿他對她沒有威脅。
「那我可以請問你,為什麼你家讓人闖了進來,你卻不生氣呢?」
』 「因為你沒偷走你要的東西。」不是她目標物的珍品,她一樣也沒多看一眼,因此這小偷的奇怪可見一斑。
「你知道我要偷什麼?」
「『天使之淚』。」他一猜就中,且眼底眉梢透著古怪。
他真的知道!
陽子恍然大悟自己之所以失敗的原因。可惡!一定又是她老爸搞的鬼:「有人在我下手前就通知你了!」
所以他只需來個甕中捉鰲,就可以閒閒地將她手到擒來。
而那個出賣她的人鐵定是父親,因為她父親有個怪癖,喜歡在她們姊妹下手行竊前先警告屋主近日內會有樑上君子造訪,且言明了她們兩姊妹的目標珍品是什麼,請屋主務必小心看好家中寶貝,以免痛失家傳之寶。
而她父親替這個行為下了個名稱,說他這是為了「公平」原則。
公平?公平個屁喲!若真要論公平,那父親就不該強逼她下海當小偷,而今天她也就不會陷入這樣的窘境裡。
還好這個高村時彥看起來就是個正人君子兼大好人,雖沒有一副什麼事都好商量的善良臉孔,但還不至於惡形惡狀、得理不饒人,不如……
陽子笑得賊賊的。
「我們打個商量好不好?」
高村時彥讓她豐富多變的表情給逗出了興趣,他挑眉,示意她往下說。
「你把『天使之淚』給我。」
「我能有什麼好處?」
「好處?這我倒是沒想過耶。」齊籐陽子想到的只有她自己,想到這次任務若失敗,就得讓她那個沒心沒肝的父親給逼去相親,這樣會很慘的耶,所以高村時彥不能見死不救。
「而且,你留著『天使之淚』也沒用。」
「誰跟你說的!」他們祖傳的珍物怎麼可能隨便轉送給外人?
高村時彥的眼裡透顯出嗤之以鼻的不以為然。
「呵!你怎麼這麼小器,這『天使之淚』雖珍貴,但說到底也只不過是一顆石頭,一顆小小、小小的石頭,這怎麼能跟我大好的人生相提並論?」
「你的大好人生對你而言可能極珍貴,但對我高村時彥而言……」他拿眼瞥向她。 「說一句不客氣的話,你人生的好壞與否又關我什麼事?」
「哦!你這個人好壞心眼哦,不干你事的,你就視如糞土……」呃!把自己比喻成糞好像不太好聽,那麼改個說法好了。「不是,是視如敝屐,就足可以見得你這個人無法仁民愛物,做不了大事,當不了偉人。」
嗯,事情好像說得太嚴重了一點,不過,能說服他才重要。「你有沒有一點點的危機意識了?」如果有,那她剛剛的那一番話絕對誇張得很有道理。
齊籐陽子的眼眸晶晶亮亮的,眨巴著無限希望地看著他。
她真的期待他會點頭,將「天使之淚」拱手讓給她。
高村時彥真不曉得她是扮天真還是真白癡了,但是……為什麼她昂起的臉會讓他覺得有趣,甚至讓他覺得以「天使之淚」換她一個笑臉看也是件值得的事?
嘖!他是讓繁重的公事給忙傻了,所以才會讓個小女孩的笑給迷亂了心智。
高村時彥回神,陽子仍睜著笑眼看他。
「給你個機會;三天。三天內你可以自由進入這座宅院,我不阻止你的行動,你若有能力找出『天使之淚』,那麼『天使之淚』就是你的了。」這個結果已是他最大的讓步了,本來他還想按下警鈴,招來保安人員呢!
而他這樣難得大方,想必她該感激得痛哭流涕。
但,她沒有。
陽子想到的是另一回事。「既然這麼輕易地給了我進出的方便,可見你對『天使之淚』根本不重視;既是如此,那為何還要這麼麻煩,直接拿來送我算了!」
「我不珍視並不代表我家族不重視。」雖然「天使之淚」不是家中最貴重的珍品,卻是高村家中最具紀念性的東西;它的價值在於其意義,不在於金錢多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