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末秋初,滿地的枯葉似述著一季的淒涼。
坐落在廣席城一角的官府,如翼飛簷鑲上琉璃瓦、府內假山流水潺潺,勾繪出商賈的財氣與闊綽。
此時,秋初的枯葉與花卉不斷凋謝零落,在前院形成一片花海。
涼風輕拂在迴廊中一名婢女的身上,令她忍不住的打了一個顫,她抱緊手上的毛裘,溫暖單薄的身體。
來到轉角的婢女,呵著冷氣,繞過重重的迴廊,欲往西廂的院房。
然而當她在轉角之處,一不小心與反向走來的人兒擦撞,手上的毛裘也差點掉在地上,沾了塵埃。
「啊……」婢女穩住身子,正想沒好氣的開口責備來人不長眼睛時,一抬頭卻止住了小嘴。「小、小姐。」
婢女的面前是一名長相清麗絕美的姑娘,年約十七、十八上下,一張鵝蛋臉無瑕剔透,眉似柳葉彎、眼如燦星亮,小鼻配上櫻桃小嘴,活脫脫是個美人胚子。
「什麼事讓你慌慌張張的?」女子一開口,如同春風般的嬌軟。
婢女惶恐的搖頭,怕剛剛得罪了主子。「回小姐的話,奴婢是不小心的……」
「沒關係。」她正是府中的二千金,官清韻。「你手上的毛裘是哪來的?」眼尖的她,一眼就識出這毛裘的珍貴。
「是大少爺交代要給二少夫人的。」婢女惟惟諾諾的回答。
官清韻皺了皺眉頭。「少爺不是去收賬了嗎?」
婢女搖了搖頭。「小姐,奴婢不知情。」
「嗯。」官清韻擺手。「你下去忙吧。」說完,她便往大廳走去,準備好好向她的大哥問個清楚。
繞著迴廊,不一會兒便來到花廳,正好聽見她大哥官政德的聲音,以及陌生女子的嬌軟嗔聲。
「唉呀,官少爺您好壞呀!」
官清韻一進門,便見到官政德與一名搔首弄姿的女子正在調情,讓她瞬時皺起眉心。
「大哥。」官清韻踏進花廳,冷冷的喚了官政德一聲,也止住了他們的動作。
官政德見到小妹,霎時間顯得尷尬,臉上立刻揚起討好的笑容。「呵,韻兒,有事嗎?」
「今天爹不是交代你去收賬嗎?為何還不到晌午你就回來了?」她冷冷問著。
「呃……」官政德一時啞口無言。
表面上是官政德掌管府中的大小事,但暗地裡卻是官清韻撐起府裡的家計,就連最近幾年,府裡的玉石買賣不如以往那麼順利,以他平庸的資質,根本無法度過一次又一次的危機,全都是靠官清韻那機靈的腦袋,才得以讓買賣順利。
原本官老爺將希望放在惟一的兒子身上,但瞧他不爭氣的模樣,最後只得歎氣的將商場上的絕活傳授於女兒,讓她能撐起官家的家業。
這幾年她很努力的在學習,無奈官老爺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最後幾乎終日躺在床上,一天清醒的時間不到四個時辰。
「唉呀,官少爺您怎麼沒跟妾身提起,當官家的女人還得涉足商場的事呀!」女子不知是玩笑或是意有所指,眼光移向官清韻身上。
官清韻冷冷睨向歡場女子,但修養極好的她,並未搭理。「大哥,這筆賬你收了嗎?」
「收了。」官政德不敢撒謊。
「但總管並未向我提起收款的下落。」她的口氣雖不疾不徐,卻略施壓力於官政德。
「我……」官政德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我將那些錢……」
「拿去買毛裘了是不是?」她輕歎口氣,盡量不帶情緒的問:「那剩下來的款項呢?」
他啞然的看向懷裡的女子,愧疚的低下頭。「剩下的錢,我將麗艷從花湘院贖回來……」
官清韻胸口一窒,腳步不穩的退後幾步。「你……」
她的大哥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只會享樂卻不知努力向上。
「爺兒對麗艷真好,將麗艷從窯子裡贖回來,從今天之後,妾身會好好服侍爺兒的。」麗艷在他的身邊磨蹭著。
官政德不敢在自己妹子面前放肆,維持了一丁點兄長的形象。
官清韻失望的搖了搖頭,卻也不能說什麼。
此時總管匆忙的來到大廳,氣喘吁吁的道:「少、少爺、小姐,剛剛老奴接到一個消息……」
「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官政德心裡有氣沒得發,於是出在總管身上。
「辜伯,你慢慢說。」官清韻柔和的說著。
「剛剛有人傳來消息,說步府的步十二爺從關外回府途中,遭歹人暗算,命雖然救了回來,但卻中了一種奇毒,終日在床上休養。」辜伯上氣不接下氣的傳達。
官清韻一聽,臉色更是刷地轉青。「十二爺受傷了?」
「是呀,聽說人已待在府裡好一陣子。」辜伯舒緩口氣後,又續道:「小姐、少爺,以前咱們同步府還算有點交情,是不是要派人送點慰問品過去?」
「嗯。」官清韻點頭。
「挑些禮品或補品到步府去吧!」官政德不耐煩的揮揮手,希望這些閒雜人等別在他身邊吱吱喳喳的。
「是,老奴這就下去準備。」辜伯彎腰答是,準備退下去。
「辜伯,我跟你一同去。」官清韻咬了咬唇辦,決定跟隨在辜伯的身後。「咱們與步府好歹也是遠親,總不能失了禮數。」她找了個正當理由,也想上步府關心步十二。
辜伯點頭,沒有懷疑她的用意,於是便一同離開了花廳。
官政德明顯的鬆了一口氣,他也知道自己的無能,在小妹的面前,他總是矮她一截,然而他就是一事無成,只想醉生夢死……
今朝有酒今朝醉,再大的事也有人頂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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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清韻心裡忐忑不安,一聽到步府的步燕臨受傷時,她的心莫名的揪了起來。
是的,她承認自己是喜歡步燕臨。前些年一見到他,她就欣賞他的冷靜果斷,悄悄的在心裡埋下了愛慕的種子,漸漸萌芽。
然而,身為姑娘家的她,太過於小心矜持,至今還是沒辦法完全瞭解步燕臨,只知他接掌了步府上下的一切,也將玉石生意經營的有聲有色,不辱步府的聲名。
也許步十二根本從未注意過她呀!官清韻斂回心思,將一雙美眼移回前方。
現下的她,正在街上選購禮品,想找個時間上步府拜訪,關心一下步燕臨。
市集中人聲鼎沸,小販的吆喝聲洪亮如鐘,冀望吸引路過的客人,免得錯失了商機,而少賺一頓飯。
官清韻身邊跟著兩名丫環、總管及一名家丁,伴隨她的腳步在後頭守著。
直到東西都選得差不多時,她才示意打道回府。
然而,城裡總有些兇徒惡霸,平日作威作福、找人麻煩,尤其當見到官清韻衣著華麗、長相標緻,一時起了調戲之心。
他們仗著人多勢眾,見官清韻弱小好欺負,邪笑的攔下他們。
「姑娘,上街買東西是不是?」帶頭的男子看上去也是一身錦服,不似自個兒身後那數名大漢的滿臉橫肉,倒像整天游手好閒的紈褲公子哥兒。
「有事嗎?」官清韻臉上並無懼色,依然保持著清冷的態度,望著眼前的市井流氓。
「姑娘,本公子瞧你長得標緻,是不是能與在下一同到茶館喝茶、聊天?」男子長相獐頭鼠目,不懷好意的笑著,伸出大手便想往她的臉摸上一把。
好在一旁的丫環眼明手快,將他的賊手給打掉,而官清韻也後退幾步,避開前方男子動手動腳。
那男子惱羞成怒,不顧大街上眾人的交頭接耳,依然惡霸的想強奪官清韻這名美人兒。
他將兩個丫環用力推倒,當總管與家丁跳出來時,又被他身後的大漢拉開,獨剩男子與官清韻面對面。
「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眼裡還有沒有王法!」官清韻怒斥,卻無法制止男子的動作。
「王法?整個廣席城都知道我管然是縣太爺的兒子,有誰會管閒事?」他挑眉尖聲笑著。
官清韻抿著唇,看來又是惡官欺壓百姓……
「狗官。」她不服的唾罵出聲。
管然臉微微一變。「好個刁女,敢罵我爹是狗官?!走,跟我上衙門!」他胡亂找了個理由,扣了官清韻的罪,大手也鉗住她的細腕。
一碰到她柔滑的皮膚,管然再也捨不得放開,打定主意強迫她跟他回府。
官清韻當然死命掙扎,臉上依然保持著高傲的表情。心裡雖已起了恐懼,但個性倔強的她,還是抵死不示弱。
市集沒人敢出手,但忽然有根竹筷,不偏不倚的射中管然的手背,倏時讓他鬆開她的小手。
伴隨著哀叫聲,官清韻急忙後退,望著管然手上汩汩冒出的鮮血,她的臉色瞬時刷白。
她怕見到血的……
「哪個賊人敢暗算本少爺,有種就現身!」管然在市集裡嘶吼著。
市集旁的一間茶館二摟,倚著欄杆的錦衣男子,扯開薄唇輕笑,最後輕盈的翻身跳下,再以足尖輕點,躍到管然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