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忻弘簡直把人家挑剔得一無是處。
他氣憤,氣憤丁巧莉怎麼會跟這麼沒品味、沒內涵的人在一起,而且,還不止一個。
他在圖書館看見她挽著一個瘦如竹竿的男孩,看起來是有點才氣沒錯,卻蒼白得像個東亞病夫,出事時他連自己逃命都有問題,怎麼保護丁巧莉?他還曾在西子灣遇見她,她當時跟一個黑得像原住民的男孩在一起,那真使他氣炸了,溫婉可人的丁巧莉什麼時候變成了交際花?她怎麼可以這樣玩弄她自己的感情?
更令他氣憤的是:徐忻弘到哪裡去了?接她上下班、陪她上圖書館、跟她去弄潮玩水的,不正該是他嗎?為什麼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還是他又把她拱手讓人了?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這麼百般受苦,不是錯得太離譜了嗎?
「你自己說是怎麼回事?」徐忻弘特地等在客廳,準備向弟弟討回一個交代。
徐忻弘抿嘴一笑,哥哥終於肯理他了,心裡的負擔著實減輕不少。「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再跟我講話了。」
「莫非這就是你報復我的手段?」徐忻弘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你把所有的人都當作工具?」
徐忻弘不明所以,搔著頭問:「你在說什麼?幾天沒開口,就變得語無倫次了?」
「別跟我裝聾作啞。」徐忻弘巴不得能把弟弟揪起來痛毆一頓。「你沒有給她你的愛,更沒有好好的跟她在一起。你到底有沒有把她當成唯一的寶貝?你到底有沒有把她當作你的生命?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愛她?」
徐忻弘被吼得莫名其妙,反射性地也回以吼聲:「有!當然有!我用一輩子的時間在愛她,我對她至死不渝。」吼完,他竟然對自己質疑起來——自己到底有沒有下過這樣的決定?很快地他就得到答案了——沒有。他走不進丁巧莉的世界,也未曾真正注意過丁曼雯。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讓別的男人像蒼蠅一樣圍在她身邊,與她晨昏相對?莫非這就是你愛她的方式?要不然你為什麼從來沒有在她身邊出現過?」徐忻弘認真地質問弟弟,他不相信他有什麼天大的借口搪塞他。
「在她身邊?誰?誰與她晨昏相對?」簡直不可原諒,誰有那麼大的膽子佔去了他一直無法達到的位置?「你告訴我,到底是誰?」
「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什麼不是你?」徐忻弘冷峻地說。「我以為應該是你。」
「會是我的,當然會是我,我需要的只是時間。」徐忻弘向徐忻弘保證,他知道現在除了勇往直前,再也不能回頭了。他該有明確的舉動和肯定的表示。
「時間?多久?我不希望在我退出之後,你又讓她被別人搶走。」那他不但會扼腕、捶胸頓足,還會受盡煎熬、折磨,甚至心疼至死,因為他相信沒有人能比他更懂得疼她、惜她、欣賞她。「你能做到嗎?你能做到給她安全感,給她保障嗎?你會一生一世都守著她嗎?」
徐忻弘聞言心情不禁凝重起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麼嚴肅、這麼深入的問題,他只是一再幻想著在繽紛唯美的世界裡,她是他唯一的女主角,是他夢幻的天使。
一生一世?多麼漫長呵!他會守著她一生一世嗎?只用點頭,「你好」、「再見」這句話,幾個動作?他跟丁曼雯可以打屁、天南地北,或者對她發工作上的牢騷,跟丁巧莉根本沒幾次照面的機會,雖然他一心關切的是丁巧莉的一舉一動,而不是丁曼雯那些引不起他興趣的話題。
儘管如此,但當他想起那一夜自己如何苛責徐忻弘時,就更讓他騎虎難下了。他既然能對親大哥如此殘忍,他就該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做到徐忻弘所能做的事。
「那你呢?如果換作是你呢?你會死心塌地守著一個女孩嗎?」徐忻弘無心挑釁,只是想問問他能不能做到對他要求的程度。「就這樣毅然決然放棄單身漢無拘無束的生活?」
「你聽清楚,」徐忻弘脹紅著臉。「我們現在談的是你和丁巧莉,而不是我跟任何人。」他氣徐忻弘把丁巧莉比作其他的女孩。「我當然可以為巧莉放棄一切而無怨無悔,可是,先認識她的是你,先愛上她的是你……」他真不甘願輸在這先後順序上。
他終究是失敗了。他非但不能忘記她,反而思念一日比一日難捱,也許他會因此而受折磨一輩子。
「你還是這麼愛她,是嗎?那你怎麼會這麼乾脆就放棄她呢?我知道我那天是很衝動,可是你也不該這麼意氣用事啊!」徐忻弘蹙著眉,沒發覺自己竟然這麼客觀。
「你不會恨我一輩子嗎?你不會心有不甘嗎?我不是那種會為女人捨棄親情、友情的人,但是我希望我的犧牲值得。」真的是犧牲,這種犧牲無以名狀,無法形容,卻是比任何所能比擬、斗量的犧牲更慘烈。「難道你到現在還不能夠肯定自己的心意?」那就太不可原諒了。
「當然不是。」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我無論如何都會追到她。」
「那丁曼雯怎麼辦?始亂終棄?」徐忻弘但願問題不會像表面上看到的這麼複雜。
「她?」徐忻弘的腦海裡浮現了有關她的記憶,那是澄清湖初識時的點點滴滴。雖然之後他們也有過不少同進同出的機會,卻因為他一直漫不經心,所以,那些只是模糊片斷的畫面,有的根本未曾在他的腦海裡駐留。
一直存在心頭的是她爽朗、豪氣的笑聲,好像天底下沒有難得倒她、值得她煩惱的事,她應該不會太難過的——他幾乎可以確定。
「我們之間幾乎沒有感情。」他之所以會跟她在一起,只是為了接近丁巧莉。
徐忻弘揚嘴一笑。「希望如此。」
丁巧莉踩著曼妙的步伐,走在回家的巷道 上。今天充當護花使者的是丁曼雯的同學——徐永安,昨天是阿靖,前天是小胡的哥兒們——胖胖。
丁曼雯把她打扮得亮麗搶眼,猶如綻放的玫瑰。她不但強迫丁巧莉穿起全身曲線展露無遺的套裝,還逼她穿上兩、三寸的高跟鞋,更要她不時更換髮型、每天記得上妝……
她簡直快被這些原本不存在的繁複動作煩死了,尤其是還要冒著扭到腳的危險,穿上高跟鞋……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當她上了妝、梳了頭、穿上高跟鞋,往鏡前一站的時候,她簡直快迷死自己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那麼嫵媚,那麼動人,那麼……有自信。
「姊,告訴你吧,女人一旦上妝,就會變成漂亮的蝴蝶,不引人注目還不行咧!」當時丁曼雯是這麼告訴她的。
「你等著吧,他很快就會再次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丁巧莉每天不厭其煩地用心雕琢自己,就是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到時候,要殺要剮,要煎要煮,只怕你不忍心而已。」
丁曼雯說得志得意滿,丁巧莉也被傳染,相信這是絕對會到來的一日。
雖然他一直沒有在她面前出現,可是她知道他就在她身邊。他的車每天就停在那幾個固定的地方;她上下班的公車站牌附近、圖書館的停車場和她家巷口。
他就是一直不肯在她面前出現。丁巧莉絞盡腦汁,費盡思量,怎麼也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理由解釋這一切。
她曾經想過主動去問他,卻一一被自己的遲疑所征服,那一陣子,她每天都為自己該不該主動前去而掙扎不已。
直到丁曼雯對她說:「去找他幹麼?向他投降?爭氣點好不好?現在你們比的是耐力,你要是先去找他,就前功盡棄了。」說得也有道理。「別去在意他,我會『派』幾個班上的猢猻來陪你們玩的,相信很快徐忻弘就會撐不下去。」
丁曼雯就像她的定心丸,三兩句話就使她紛亂不已的心安定下來。
今天她搭公車回來,因為徐永安突然有事,所以不能按計劃接她下班。
丁巧莉想到為了自己的事,竟然動用這麼多人,耽誤他們這麼多時間,心裡就非常內疚。
「大姊你別這麼說,丁丁是我們的同學、汪汪是我們班班長,赴湯蹈火我們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啊!」當時秀秀是這麼說的,在場的還有小胡、蚊子、小珍、胖子、鴨子、宗宗……反正就像辦同學會般,佔去了阿媚所打工的肯德基半層樓。「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嘛!」
他們那天對徐忻弘做了確認:他們在三樓樓梯口放了「清潔中」的牌子,由阿媚把風,注意他的舉動,兼把他介紹給其他人。
那一天她從靠馬路的透明玻璃旁,看見了他。即使是背影也令她怦然不已。
「我有話要告訴你。」
丁巧莉一心想著這幾天來丁曼雯一手安排的事和自己的改變,根本沒有注意到在一旁等待多時的徐忻弘,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她的心像受到莫大的撞擊般,幾乎要破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