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我的蛋呢?怎麼不見了?」丁曼雯不可置信地東張西望——她的蛋長翅膀飛了。
正當徐忻弘愁眉苦臉之際,丁曼雯大喜過望地在他頭上找到了那顆蛋,而他的頭髮上早就和進了蛋黃蛋白。
這次丁曼雯沒有再萬分愧疚地道歉。她好奇不已地看著他說:「是你救了我的蛋,還是你偷了我的蛋?」
徐忻弘想盡辦法把頭上的東西弄乾淨,當他看見手上那濕濕黏黏的東西,繼而想像這些東西在他頭上的景象時,他的胃裡一陣翻攪,他知道他再不易客為主,反敗為勝的話,他將會被這個天生搗蛋的女孩弄得比掉入臭水溝更狼狽、更難堪。
正當他極力思考著該如何絕地大反攻時,他突然看見丁曼雯端起剩下的半杯玉米濃湯……他張口結舌,不敢想像將有多恐怖的事降臨在他身上。
「好了,你的玉米濃湯再不喝就涼了。」丁巧莉阻止著丁曼雯,她猜不到她會把玉米濃湯倒進他的牛排裡,還是玉米濃湯會自己從他的領口跑進他的襯衫裡……她實在沒有勇氣再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捉弄了。
「噢,對。」丁曼雯聽話的喝起玉米濃湯來。
她真的是碰到對手了,從來沒有人被她整成這樣還不夾著尾巴逃的,愈是這樣,她就愈想知道他能耗多久。現在可不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如此單純了,是他激起了她的鬥志。
丁曼雯興致勃勃地把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還邊煞有其事地和徐忻弘聊天。「其實我姊姊程度很好的,大學聯考考上了第二志願,至少可以讀讀政大、淡大的,可是,她不想離家太遠,便報名中山大學,現在她光靠獎學金,就夠付學費。」丁曼雯把費字講得用力,盤子裡被她切得小塊小塊的牛肉,全悉數飛了出去,立時,他的臉上、白襯衫上,被牛肉所沾的醬汁染糊了一大片。
「對不起,我妹妹粗魯了點,她還小不懂事,你的衣服都髒了,我幫你拿去洗。」丁巧莉一反常態地相當抱歉與熱心,還空前絕後地拿白眼去瞪丁曼雯。
丁曼雯看著姊姊把胳臂往外彎,對別人數落自己的不是,一時間覺得自己的地位不保、未來堪慮,索性就半賭氣半抗議的化暗為明。「我道歉,我粗魯,」半杯玉米濃湯已經進了徐忻弘的盤子。「我不懂事,」接著是一堆沙拉、調味醬,徐忻或的牛排在他眼前變成了大雜燴。「你可千萬別說我沒有家教,因為那等於在說我姊姊。」
「曼雯,這可是公共場所……」丁巧莉阻止她愈來愈大的聲浪。
「怕什麼,服務生早就見過幾十次這種場面了,我每次不都是在這家餐廳整慘那些來跟你相親的人?他還不是最慘的呢!」丁曼雯揮著手,面露凶光,一寸一寸地打量徐忻弘,彷彿正在腦海裡計劃下一個整他的動作。
徐忻弘雖然對丁巧莉有一些尚待證明的情愫,但是這一刻,他可沒忘了古人「識時務者為俊傑」的明訓。她說他還不是最慘的,那是不是意味著,如果他再待下去,將會變成最慘的?還是快找借口脫逃吧!
於是,他趕緊拿起帳單,起身說:「我想,我是不太適合再介於你們兩姊妹之間了,千萬別為了我而破壞手足之情,我會再與你聯絡的,巧莉,是吧?」他又確定她的名字一次。
丁巧莉一反常態地頷首,滿臉歉意地目送他結帳、離去。
「阿德。」丁曼雯伸手召來了熟得不能再熟的服務生。那服務生心領神會地收走了杯盤狼籍的餐具,送上來甜點飲料,還丟下一句:「你又成功了!」
丁曼雯驕傲地揚起唇角。她在七點之前解決了一個相親者,非常的有效率。
丁巧莉則悵然若失。她應該高興才對,為又打發了一次相親,又不拂逆母親的意思而高興,然後興高采烈地去赴寶寶的約,把今晚的整個經過,口沫橫飛地對寶寶訴說一遍。可是,為什麼她一直覺得不對勁?從開始到最後,她總是覺得自己的心蠢蠢欲動,像有什麼東西要破繭而出,攔都攔不住……
「姊,瀟灑一點,想想你的生涯規劃吧!可別讓這個自以為是的老頭子破壞了你的計劃。」丁曼雯吃一口冰淇淋,舔舔唇說。她這麼說的用意,只不過是想讓丁巧莉別這麼三魂少兩魂,七魄剩一魄的,反正會來的還是會來,擋都擋不住,怕又有什麼用?她也只是提醒她:她還是原來的樣子,並沒有損失了什麼,以喚回她的自信。
丁巧莉果然恢復了笑容,釋然地聳聳肩,心想:當個朋友也可以嘛!反正就學學曼雯,讓他等個幾年,誰規定相親就一定要結婚的?這麼一想,負擔就輕多了。
「是啊,感情的事這麼難說,到底是誰與我們攜手一生還不知道呢!」說完便提起皮包。「就照我們的原定計劃進行,我先走了。」
丁曼雯吃完了冰淇淋、紅茶,也打道回府去等電話了。
「怎麼還沒來?」丁巧莉在奧斯卡戲院門 口踱步。怎麼搞的,電話也沒人接。
奧斯卡前廣場停滿了機車、腳踏車,前面的道路旁則佔滿大大小小、販賣著各種小吃的攤販,而走道上、售票口、看板下則站滿了各種動作不一的年輕人,他們有的三五成群,有的雙雙對對,唯獨丁巧莉,她形單影隻地在戲院門口踱步。
電影再五分鐘就開演了。丁巧莉手裡握著兩張電影票,等不到她那個寶貝朋友——寶寶的人影。
徐忻弘走出了棕欖泉後,便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換衣服、洗頭——他一刻也不能忍受旁人那似有若無的奇異眼光,和他被一個小女孩弄得如此狼狽的事實。
她實在很小,至少小了他十歲,可是她的膽子卻與她的年齡成反比,十足的人小鬼大。
難怪嬸嬸說她替丁巧莉作媒,兩年以來毫無斬獲;有這樣一個「驍勇善戰」的打手,心臟不好的或情緒起伏很大的,恐怕吃不完一頓飯就休克住院了。徐忻弘覺得自己小命還在,真是幸運。
徐忻弘洗完澡、洗好頭,換了件輕鬆的休閒服,看看表,剛好七點半。
這樣一個週日的夜晚,要做什麼安排?如果在台中,他早已跑得不見人影了,可是在這陌生的城市呢?
還是去看場電影吧!幸好徐忻弘知道他的嗜好,告訴過他幾家不錯的戲院,叫他自己打發時間——他已經連續代了三天的班,他那個同事早不請假晚不請假,就挑他剛來的這幾天,害得他連好好和弟弟看一場電影的機會都沒有。
心念及此,油門一加,就往附近的電影院駛去。
終於在雜亂的車陣、擁擠的攤販中,勉強地把車子塞進一個稍嫌太小的縫。他千辛萬苦地停好了車子,卻在銀白的燈光下,幢幢人影中,看見了一個引頸企盼的人,使他忘了離開車子,甚至忘了呼吸。
他看著她來回踱步、看表、失望,最後猶豫了一下,接著,下定決心似的,把手中的票胡亂塞入皮包,氣憤地擠過魚貫進場與瀉洪般散場出來的人。
「巧莉?丁巧莉。」徐忻弘再也忍不住心裡那股想喚她的衝動。是上天有意的安排也好,是緣分無心的巧合也罷,反正他是遇見她了,而且,她回頭了。
丁巧莉對這個呼喚她的人,有一會兒的陌生,但不到一分鐘,她就認出了他,而且是帶著欣喜的口吻與表情。「你是那個徐……」是苦等的情緒轉移,她至少「等」到了一個認識的人,雖然他們才認識沒多久,雖然他們是不期而遇。
「徐忻弘。」他揚起唇角再次介紹自己,他相信她和她妹妹是從來不記相親者的名字的。「你在等人?」
「被放鴿子啦!枉費我買了最佳位置的票。」巧莉喪氣地說,真是心有不甘。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徐忻弘注意到她的表情,怕自己的提議嚇壞了她。「我還沒有買票……」
「那我賣一張票給你吧!」丁巧莉說著掏出一張票來。
「兩張。」徐忻弘本來想說:那我們就一起看吧!現在丁巧莉的反應如此率直無邪,他倒是改變主意,想表現一下風度了。
「喏!」丁巧莉不假思索地把票給他。而徐忻弘也掏了錢給她,算是完成一筆交易。
「現在,」徐忻弘露出足以迷倒眾生的笑容。「我有這個榮幸請你看場電影嗎?」
丁巧莉先是一愣,後來露出甜甜的酒渦笑了,這個令人匪夷所思的男人,留給了她非常深刻的好感。
「你答應了?」徐忻弘一見丁巧莉默然頷首,便興高采烈地說:「等我一下。」他立即奔向附近的店面和路旁的小販,等回到丁巧莉面前時已是手中拎了一堆燒烤、鹽酥雞、水果、飲料的大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