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會兒,地處馬車這樣狹小空間,原先教他心安的距離感已喪失,偏生在毫無預期中,沒料到她會突然的貼近,讓那一抹專屬於她的氣味就這麼硬生生的闖進了他的知覺,讓他避也避不了。
因為那一抹少女的、純然女性的幽香,直到這一刻,他真切的體認到,她的身份並不僅僅是小師妹為他找來的解毒人,也不單只是小師妹所嫁良婿的師妹,又或是他個人暗自猜疑中,那個早被認定命喪赤血魔尊之手的七師妹!
撇開這些附屬在她身上的定位名稱,她本身還是個芳華少女,一個正值豆蔻年華的美麗少女……體認到這個事實,加上兩人這時的接近,所讀的聖賢書教容飛羽蒼白的俊顏染上一抹淡淡的紅,可他是這般的虛弱,壓根沒有能力拒絕她的幫助,只得說服自己用平常心看待。
"謝謝。"他道謝,在她的出手相助下,倚著柔軟的靠墊,調整出最舒適的坐姿。
雪雨並非一般女子,她不知怯、不懂羞,在她長成過成中,除了被灌輸"成為一個強者"的觀念外,從沒人教過她男女之防,或是為她設下任何一丁點男女授受不親這一類的規例。
對矢志成為天下第一高手的她來說,他的虛弱,真是讓她光是看就覺得刺目,所以她出手相助,忍著與人接近的不適感,也要把教人刺目的他給先安頓好,其他的她一概沒有感覺……好吧!她收回前言……
"看什麼看?"她問,一雙美目老實不客氣的看回去。
不知是不是多心,她總覺得他看她的樣子,跟以往不太一樣,好像在打量什麼事的,教她覺得有異。
"抱歉,我在想事情,一下失神了。"回過神來,容飛羽斂起專注的凝視,露出粉飾太平的無害淺笑,暗暗揮開心裡頭的比較圖。
其實他也知道,就算沒敢先告訴任何人,可因為這時的他已懷抱著極大的希望,因此,不管這會兒是怎麼的看她,總難免有先人為主的觀念,覺得她某些角度的神韻與師娘極為相像。
因為先入為主,這樣的比較其實做不得準,但他無法控制,因為,他是抱著如此大的希望啊……
雪雨面對他的微笑,冰封似的嬌顏流露出一抹狐疑之色,沒開口,可明擺著不信他。
想事情?失神?騙誰呀!
"你到底在計量著什麼!"有些微的煩躁感,因為,她不知道他到底有何企圖。
"雪雨……"他喚她,可忽地一頓,改口溫言問道:"我可以這麼喚你嗎?"
冷著臉,她不置可否,等他把話說完。
他微笑,"雖然你不清楚確實的年歲,可我瞧你的樣子與小飄兒差不多,知道嗎?小飄兒被撿拾回來的時候正滿週歲,說起來她跟早麼的七師妹差不多歲數,所以我瞧著你,就像看見七師妹一樣。"
他的一番話,教她的認知瞬間錯亂,冰封一般的麗顏出現了裂縫,困惑之色明白的顯現在她絕艷的麗容上。
她不懂,這個容飛羽怎麼會跟她扯上這些?
是腦子出問題了嗎?
先別說她剛剛問的並不是這個,單是他的語氣就要教她錯亂了。
之前的他,也就是在他突然發念,前去她房裡探視之前的他,兩人要是偶爾見面,他給她的感覺一直就很淡,即便是溫良恭謙,可撇開這些溫文儒雅的應對,屬於他個人情緒的感覺就是很淡,淡得像是不真實的人。
但自從他對著她莫名的吐了一口血,莫名的堅持回遺世小築探視後,他那淡淡的感覺便起了變化。
並不很明顯!
他仍是他那副溫良恭謙的模樣,可是,屬於他個人的情緒多了一些,一種她覺得陌生、根本無法形容的感覺。
即使仍是淡淡的,可是卻很真實,是一種很柔、很軟……她無法形容,但就像現在他這般閒話家常的態度,她只知他的轉變是針對著她來的!
這……到底是為什麼?
雪雨對他的改變感到不解,而更教她困惑難懂的是,她明知他的改變是針對著她而來,可她竟也不覺得討厭?
不討厭也就算了,有時候,特別是在他不開口問那些她無法回答的怪問題的時候,她甚至還會覺得跟這樣的他,跟他這樣的人相處起來,因為某些屬性的感覺很相似,讓她除了不感覺討厭,甚至還覺得頗為怡然自在。
自在?
雪雨真不懂,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感覺。
是因為他一開始給人的感覺,就像春天裡微微的薰風嗎?
還是因為他後來的改變,一如冬日午後的暖陽般,所以,讓她不自覺的感到舒適與恰然?
雪雨真要讓這些亂七八槽的感覺給弄到精神錯亂,但幸好,目前讓她這樣錯亂又困惑的機會並不多。
因為,他總有事沒事的就問她一些她從沒想過的怪問題,一些"之前"的他絕不可能會問的諸多問題。
不是她的錯覺,她真的覺得,在不知不覺中,他,或者是她的感覺,都正在慢慢的改變,只是,她無法明確的抓住,讓她覺得"不同"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目前的她唯一能確定的感覺,就是在他問起一些她無法回答的怪問題時,不知怎地,她就有點心煩意亂,就像現在……
"聽小飄兒說……"容飛羽好似想到了什麼,忽地又開口,"你與星風兩人生活單純,遺世小築中除了你們兩師兄妹與忠僕,方圓百里,再無人煙。"
她不作聲,暗暗想著他提這些又是想幹麼。
"並非冒犯,但容某有一大膽假設,深層於如此人煙絕跡的秘境之中,除了讓你們師兄妹兩人專心習藝,會不會也是因為……你們的師父想孤立你們,隔絕與俗世的牽連,好完全的掌控你們?"容飛羽果真假設的很大膽。
"什麼意思?"總覺得他話中有話,她直問:"你到底想說什麼?別兜圈子!"
"記得出發前,我曾問過你的問題嗎?"除了她手腕外側的梅花胎記,教他滿懷希望的便是因為她的答案,"據你的回答,你不知父母是誰,沒聽過自個兒師尊的名諱,不記得幾歲拜入師門,也忘了何時開始跟著師父隱居深山當中習藝……"
"所以?"她懶得聽這些廢話。
"沒什麼所以……"他微笑,好溫柔、好溫柔的那種,完全不同於平日那種應付人的有禮淺笑。
雪雨見著那笑,心中打了個突,自動興起警戒之心,總覺得他接下來要講的話,絕非什麼好事。
"雪雨,我提了這事,也只是想問你一句……"頓了頓,容飛羽看著她,確定她有把他的話聽進去,這才緩緩開口,"這麼多年過去,你什麼都不知道,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你的身世,完全不想知道你的親生父母在哪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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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親生父母?
在雪雨有記憶的生命中,除了負責學盡所有使毒技巧,努力增進自己的武學造詣外,她從沒想過這樣的問題,可偏生教容飛羽點破後,這兩個問題就像針似的,扎得她隱隱有些不安。
是啊!師父到底是誰?她的父母又是誰?
身世之謎嗎?還真是一道謎啊!
這世上,就沒人知道她的身世來歷嗎?
她很想不去思索這樣的問題,也很想跟過去一樣,滿心滿腦的只知練功習武,其他的閒雜事等一概不管,生活得既單純又省事。
但可恨的是,自從兩日前,這個容飛羽丟了這樣的問題給她後,就像是在她的體內放進了蠱毒,一種精神上的蠱毒,流竄入她的四肢百骸,饒是她這樣百蠱萬毒不侵的身子也抵禦不了,只待那小蟲兒鑽啊鑽的,她便不由自主的開始想這問題。
可他倒好,兩日前丟下這個問題給她之後,便不再多嘴說一句什麼,窩在車上的時間不是入寐休養,便是看書打發時間,清心自在得很,好似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這讓心境受擾的她愈看愈不是滋味……
"怎麼了?"溫雅的俊顏忽地從書本中抬起,正正的對上她的注視。
她沒有迴避,清冷的嬌顏上有幾分的不悅之色。
"是餓了嗎?"容飛羽問。
他不開口倒好,這一說話,就教她有氣。
當她是豬嗎?這會兒上路,離早餐時間也不過一個時辰而已,有人那麼快餓的?
心頭一股子的氣,她別過頭,不想理他,渾然不覺她此刻的心境與行為,就像正在鬧性子的尋常少女……不再是一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萬年霜雪冰人,而是有著情緒,會與人發脾氣的女孩兒家了。
見此變化,容飛羽樂見其成,俊雅的臉龐不禁隱隱浮現一抹笑意,只是,當他見她閉目,一副又要練功的模樣,笑容不禁斂起……
"雪雨。"他輕喚,溫言勸道:"別練了,歇息一天吧!"
秀眉微蹙,緊閉上的美目睜開看他,有些意外,他這人竟會想干涉人,而且是她,他竟然干涉她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