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她其實有點怕,回想過去,就算是她最敬畏的嚴肅三師兄,都沒讓她感到這麼害怕。
說起來,她還真是直到遇上他之後,才知道這世上何其大,竟然有人能具備這樣的氣勢,一舉手、一投足,無形中就是散發一種讓人膽寒的驚人魄力。
她怎麼也想不透,那張清俊秀逸的面孔明明是讓人心生好感的那一種,可偏偏那股讓人難以……不!根本就是「無法」親近的冰冷氣息破壞了一切,宛如森羅殿的冷面閻羅再世似的,讓人光是用看的都覺得恐怖。
但、但她好歹是綠柳山莊之人,也不是被嚇大了……
「那個……」身為柳家人的尊嚴讓她豁出去,一鼓作氣道:「我還有事,很重要的事要辦,你不能強迫我,我根本不想去幫你煮東西。」
「你不想?」
她真的很不想這樣,但在他冷眼之下,她與生俱來的求生本能讓她自動自發的接口改道:「也不是這麼說啦!」
話一出口,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明明就是那樣說,也是那樣想,可是為什麼一對上他的臉,在他那雙冷凝的雙瞳凝視下,她天性中怕事的一面就跑出來,直覺就是想息事寧人呢?
「其實……其實我的意思是,助人為快樂之本。」不只一顆頭昏脹脹的,她的喉嚨也好幹,但不礙事,她清了清喉嚨,繼續陳情,「如果我有時間,我真的很樂意幫助你,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什麼事?」三個字,他直接打斷她接下來三千六百句的通篇廢話。
她愣了一下,差點反應不過來。
眼見似乎有脫身的機會,想了想,不交代好像沒辦法達到目的,她只好委婉的提了一下,「是這樣的,我家裡有點事需要人幫忙,我是出來找幫手的。」
俊逸冷絕的面容冷冷的看著她,等著她往下說。
「實不相瞞,你別看我一身破爛,但我其實是天下第一莊,綠柳山莊的人。」她說,等著看他驚訝的表情。
沉默,沉默。
他什麼表情也沒有,好像她講的是隨便阿貓阿狗的家宅,而不是稱霸武林的天下第一莊。
驀地有種被侮辱到的感覺,她不該說,畢竟出門前已打定了主意要低調行事,但這會兒忍不住,足以脫口而出,「我爹正是山莊的主人,也就是武林盟主柳南天。」
沉默,依然是沉默。
別說是出現一咪咪的意外表情,那張俊顏就是原來那副冷傲孤絕的表情,壓根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我是說真的。」她不信邪,以為他沒聽清楚,更進一步的說明,「我是綠柳山莊的九姑娘,師門排行中第九,可卻是武林盟主柳南天唯一的掌上明珠,你有沒聽見?」
「嗯!」他總算應了一聲,但也只是表示他聽見了。
「嗯?就一聲『嗯』?」她惱了,覺得自己被小看,「我說的是綠柳山莊,是天下第一莊的綠柳山莊耶!你怎麼只有一聲嗯,難不成你以為我是騙你的……」
指責驀地噤了聲,她突然想到,以她現在的樣子來看,怎麼看都像個窮要飯的乞兒,哪裡像是天下第一莊的人,更何況是柳南天備受寵愛與呵護的獨生愛女?
「你別看我現在的樣子不像,只要我把頭髮弄一弄,換一套衣服,就比較像了啦!」她下意識的撥開臉頰上的散發,又用破破的衣袖擦了擦她特意弄髒污的臉,稍稍露出她白玉一般的美顏,很努力說給他聽,「你看、你看,我很漂亮對不對?」
他是看了,但一陣的沉默後,只有一句——
「你病了。」
她一下沒反應過來,後來省悟,他是在暗示她的腦子有問題,才會自認為漂亮,這堂堂十六、七歲的芳華少女,正是最在乎容貌、愛美勝若性命的年紀,哪能接受這樣的侮辱?
她氣極,憤怒瞬間沖昏了她的理智,讓她忘了懼意,忘了要保持安全距離的自我提醒,就看她猛地撲到他面前,一把掄起了他的衣領,將她那張本該沉魚落雁,如今卻東污一塊、西黑一坨的美顏湊在他面前,臉對著臉,要他看個仔細。
「你看清楚,好好的給我看清楚一點!」她完全呈現抓狂狀態,「我是哪裡有病啦?這又不是我自己自誇還是在亂講話,我這張臉就是公認的好看,不只是莊裡人人誇獎,師兄們說我漂亮而已,就連武林人士也難以抵擋,一些好事者封我是武林第一美人,你竟然有眼不識泰山,敢說我有病?」
水靈靈的大眼死命的瞪著他,柳飄飄真的是氣昏頭了,全然不知她柔美的面容正泛著異常的潮紅。
對著她的抓狂,他沒開口,只是突然伸手向她……
她愣了一下,一度消失的理智在頭昏腦脹中出現,她想起……想起他深不可測的絕世武功、讓人難以捉摸的孤絕冷傲……猛地脖子一縮,誤以為他伸手,其實是想一掌打爆她的頭。
可惜沒用,她再怎麼縮,他的大手還是碰到了她。但幸好,幸好他不是要一掌打爆她的頭,他只是只手覆住她的額,像是在確認什麼。
最後,他冷冷開口,全然不容反駁的宣佈,「你病了。」
嗄?
什麼?
她還呆呆的,弄不清這會兒是怎麼一回事,就讓他一把攔腰抱起……然後,再次領略那嚇人的絕世輕功,飛鳥一樣的急速前進。
這一回,她同樣一點拒絕的機會也沒有,不過總算有好一點,至少這一次不用再當米袋了。
默默的,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至少現在這種姿勢,她的胃犯不著繼續接受酷刑,讓他的肩頂得又痛又想吐……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枕著他的心窩,這是她最後的意識。
第三章
飛飛飛……飄飄飄……意識昏昏沉沉、昏昏沉沉……
「少爺,你回來啦?這陣子是上哪兒去了?」
柳飄飄聽到有人在說話。
「咦?這什麼?」略顯蒼老的聲音在問。
「煮飯的。」那是她慢慢熟悉的清冷嗓音。
「煮飯的?!」驚訝,萬分驚訝,「就這一坨髒兮兮的玩意兒?」
柳飄飄想抗議,她才不是什麼煮飯的,但她張不開眼,也開不了口,只能任由那震驚的聲音繼續喳呼著……
「少爺,雖然說老馮不小心摔斷了腿,最近不好做飯,但忍一陣子也就好了,實在沒必要……」
「去準備乾淨的衣服跟一盆水來。」
斷然的命令制止了叨念,還給柳飄飄耳根一個清靜。
她感覺自己好像又睡著了一下,但又好像沒有,恍恍惚惚的感覺很是無法確定,只知道她渾身熱烘烘的,難受得要命。
驀地,貼上面頰的清涼讓她渙散的意識又稍稍凝聚起來。
有人正用沾水的布巾擦拭她的臉,稍稍消去一些讓人感到煩躁的悶熱感,那股子的涼爽讓她滿足的輕歎出聲。
只是……那布巾怎麼愈擦愈下去……啊!啊!為何脫她的衣服呢……
猛地張開眼,柳飄飄一把抓住那只「放肆」中的手,正對上那張她已經開始慢慢習慣的冷厲面容。
大眼對小眼,沒人開口,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彷彿要用這姿勢直到地老天荒……
「你……」啞到不行的聲音有點卡住,清了清喉嚨,她再來一次,「你做什麼?」
頭很暈,她沒那個氣力跟他耗,只得先開口問清楚狀況。
「幫你擦身子,降溫。」他冷冷的回答。
「為什麼?」事關她的清白,可是她卻用不可思議的冷靜問他。
「你在發高熱。」他的回答比她還要冷幾分。
好似那就能解釋一切!
柳飄飄不滿意到了極點,但她頭昏眼花,甚至覺得面前的他都開始分裂,一個、兩個、三個……糟!她連一個他都擺不定,更何況是三、四、五、六個?
「你不能碰我!」在她還能思考、還能說話前,她撂下話。
「為什麼?」同樣的問句,他丟回給她。
為什麼?他竟然敢問她為什麼?
「因為男女授受不親!因為、因為你不是我的夫君,實際上,我根本連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你怎麼能看我的身子?」她急得有些語無倫次了。
「你也看過我的。」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
一口氣梗在胸口,她真會讓他的答案給氣死。
「那不一樣啊!」她大喊,過高的體溫遲鈍了她的知覺,她忘了要對他心生畏懼,對他的話感到又氣又羞,不但聲音大了起來,連態度也強悍許多。
討厭!都是他啦!她那麼刻意的想遺忘,可被他這一說,害她忍不住又想起她不小心看到的那一幕。
瞬間,她臉上的紅,已經無法分辨是因病而起的紅潮,還是羞憤交加所引起的,而這情緒上的激烈波動,讓她氣血奔騰,造成腦中的暈眩更形嚴重。
啊!花了,眼前的畫面都要花掉了……
在她努力凝視快散掉的意識之時,他突然開口,「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