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注意。」丁略冷冷地道。
「那就好,別到時出了問題又要我出面……」滕霽拍拍身上的塵埃,瞅著他道。
聽聽這種狂妄的話,丁略不免心裡有氣。
「放心,任何事我會處理妥妥當當,絕不會『麻煩』你的,請休息吧!」他的聲音從齒縫裡迸出,然後轉身就走。
每次面對滕霽,他的修養就會受到嚴重的考驗,他真擔心自己哪天會忍不住和這個小鬼幹上一架。
滕霽看著他隱隱冒火的背影,俊俏的臉揚起了等著看好戲的微笑。
「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處理『辟邪』的事哩!聰明的『總領』……」
第四章
任無瑕一整個晚上都無法入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依舊餘悸未消。
昨晚夜闖「麒麟居」,她壓根沒想到會遇見丁略,更沒想到會和他交手。
他不是說他不住那裡嗎?
更令她驚異的是,看起來斯文的他身手竟好得超乎她的意料,若非使用「移形換位」,她一定逃不了……
「金麒麟」果然不是泛泛之輩,她可不能大意。
她可以感受得到,他的強悍和霸氣是內斂的,雖然不形於表,卻因此更加令人難以捉摸。
她不否認她有點怕他,這種男人太深沉了,她有點擔心她應付不了,應付不了他的精明,他的眼神,以及他的微笑……
心思繁雜起伏,她在床上怔怔坐了十分鐘之久,才起身梳洗,然後從後堂踱到前方的店舖,這個時候,阿絲應該還沒來,她得先把鋪子大門打開,整理一下。
早晨的陽光從窗欞斜射而入,她打開大門,忍不住掩嘴打個呵欠,但嘴巴才張開,就瞪大雙眼,被大門外小院內的那抹人影給嚇得僵杵成石!
店舖外,丁略一身深灰色西裝,抽著煙,似乎正在等她開門。
「早。」他一看見她,便露出一道淺笑,向她打招呼。
「你……」她愣在原地,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一大早跑來,難道是發覺了什麼?
她的心劃過一絲驚慌和惶恐,忍不住回想昨夜自己是否洩漏了任何蛛絲馬跡。
「不好意思,我來得太早了,但我很想請你吃頓早餐,肯賞光嗎?」丁略恰然地盯著任無瑕錯愕的表情,笑意加深。
「丁先生約我吃早餐?真讓我受寵若驚……」任無瑕很快地穩住陣腳,恢復冷靜,擠出微笑。
「你有空嗎?」不愧是個見多世面的女掌櫃,丁略佩服她的鎮定。
「有空是有空,可是我通常……」她早餐幾乎都不吃的。
「別拒絕我,我已經等得很餓了,而且,我來上海這麼久,還沒真正嘗過上海人的早餐。」他很快地道。
她遲疑了幾秒,想不出該如何回絕,加上不忍心見他挨餓,只得點點頭。「好吧!就陪你吃一頓道地的上海早餐。」
「太好了。」丁略似乎算準她無法拒絕。
任無瑕轉身走進店內拿起外套和皮包,乘機稍稍緩和忐忑的心,才走出珍珠坊。
晨曦中,初冬的空氣凜冽清澈,她扣上了棉襖外套,縮了縮身子。
「冷嗎?」丁略走在她身旁,轉頭看著她。
她的長髮今天沒有盤成髻,自然地垂下,兩旁用髮夾簡單地夾住,搭上短襖和旗袍,看來更年輕,也更具清新氣質。
「還好,上海的冬天就這樣,我習慣了。你呢?只穿這樣不冷嗎?」她笑著看他一眼。
丁略只穿了一件西裝,但未打上領帶,襯衫領口敞著,一反平常精幹的模樣,全身充滿了隨興的輕鬆,這樣的他,反而更讓人怦然心跳。
「我還是不太習慣這裡的氣候。」他雙手插在口袋,自嘲地道。
「丁先生以前不住上海嗎?」她故意問。
「我以前住香港,前幾年才來到上海。」
「可是你的口音沒多少廣東腔。」
「其實我老家本是上海,我母親又來自台灣,所以口音早已經沒什麼特別的腔調了。」
「這樣啊,難怪說起話來字正腔圓,真令人羨慕,不像我,講話老是這樣,改都改不掉……」她調侃自己總是慢吞吞又軟綿綿的說話方式。
「不需要改,我喜歡聽你說話。」他嘴角一勾。
她一愣,臉沒來由地紅了。
「你的聲音很特別,讓人聽了就忘不掉。」他看著她。
「你這是在誇獎我嗎?我這種聲音很沒力,從小和人相罵都罵不贏,氣勢太差……」她很快地以自我揶揄跳脫這令人尷尬的處境。
「但很有魅力。」他緊接著說。
她的心又重重彈了一下,不知該如何接話。
其實,好聽的話她聽多了,但不知為何,他的一句讚美卻令她有些暈然。
「要上哪兒去吃早餐?」丁略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你想吃什麼?」她抬頭問。
想吃你!
這是丁略內心最真切的答案。
昨夜她的形影一直在他腦中縈繞,她嫣然明媚的唇瓣,她顧盼流轉的秋眸,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深深地牽引著他,他從沒想過他也有為女人失眠的一天。
因此,一大早他就決定率先採取行動,與其被動地等待,不如由他先進攻,是一心掌櫃」也好,是「辟邪」也罷,不論她的真正身份和目的是什麼,他發誓他都會將她所有的一切查得一清二楚,所有的一切!
「都可以,我不挑食。」他隨口道,當然沒有顯露他真正的企圖。
「那……我介紹你吃點擂沙團和小籠饅頭,味道很棒哦!」她熱心地道。
「好,聽起來似乎很好吃。」他盯著她的臉龐,覺得她比她說的點心還要可口。
「那走路過去就行了,別開車了,那裡不好停車。」她領著他穿入小巷。
他收起鑰匙,雙手插在口袋,跟上她,兩人並行在寧靜的巷弄,緩緩前進。
早晨有不少人起來運動遛達,往來的人幾乎都會多看他們兩眼,畢竟男的高俊,女的秀婉,怎麼看都是一對璧人,大家很自然地都將他們當成情侶。
任無瑕敏感地察覺別人的眼光,開始有點不安,她這樣答應陪丁略吃頓早餐,會不會有什麼不妥?
「怎麼了?」丁略發現她的侷促,故意問道。
「沒事。」她搖搖頭,也撇開內心的疑慮。
接近丁略,或者能得到更進一步的情報,她這是在工作,沒什麼好擔心的。
她在心裡自圓其說。
不久,他們來到附近一家點心食坊,任無瑕點了幾道點心和豆漿,挑了二樓的座位坐下,邊吃邊聊。
「好吃嗎?」她看著他吃得津津有味,笑問道。
「好吃,我是第一次吃這麼豐盛的早餐。」他點頭讚許,把餐點全吃光了。
「丁先生平常都這麼早起嗎?」她奇道。印象中,那些上班族不都九點才上班的嗎?但他卻七點半就在她家門口等她開門了。
「不,我昨晚沒睡好,所以起得早一些。」他邊喝著豆漿邊道。
「哦?」昨晚沒睡好?她心虛地垂下眼睫。
「昨晚有人闖入了麒麟居,我忙到很晚……」他慢慢抬起眼,直盯著她。
「有人闖入?沒發生什麼事吧?」她努力表現出適度的關心。
「還好,沒出事,不過那個闖入者卻讓我難以成眠……」
「嗄?為什麼?」她的心重重一震。
「不知道,只是,我總覺得那女人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他繼續說下去。
「女……人?」她的呼吸乍然停頓。
「是啊,雖然蒙著臉,全身穿著黑衣,不過我覺得闖入者『應該』是個女人。」他噙著一抹興味看她。
「是嗎……」她僵硬地低下頭,不敢對上他的視線。
「而且她身上有股奇特的鈴蘭馨香,那味道,讓我忍不住想起了你……」他話聲突然中止。
「什麼?」她霍地抬頭,驚駭地睜大眼睛。
他知道了嗎?
「抱歉,我沒別的意思,你當然不可能會闖進麒麟居,那闖入者身手不錯,尤其腳下功夫特別厲害,怎麼可能會是你?像你這麼端莊的人絕不可能做出在夜裡私闖別人房子的違法行為,是不是?」他眼中閃過一絲惡作劇的精光,明明說得一點都沒懷疑她,卻字字句句充滿影射與刺探。
「是啊……怎麼可能?」她心不在焉地虛應著,手心暗暗冒汗。
「而且,你正忙著替我們縫製長袍,哪裡還有空亂跑呢?是吧?」
「是……我昨晚都待在珍珠坊。」她只能擠得出這麼一句毫無說服力的話。
「我只是不懂,那闖入者怎麼會知道麒麟居東邊的圍牆保全尚未連線,從那裡進入可以不觸動警鈴這件事,我只提過一次……」他說著銳利地盯住她。
這下子任無瑕真的說不出話了。
她突然有個恐懼的想法,丁略似乎早已知道是她……
更可怕的是,她此刻才恍然明白,她從東牆潛入麒麟居根本就是中了他的圈套!
這個男人太精了!精得讓人害怕!
她的胃一陣陣抽緊,腦中飛快地轉著接下來該怎麼應對。
「啊,我怎麼扯到這裡來了?這件事和你無關,你一定覺得無趣吧?」丁略笑了笑,緩和了緊繃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