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她有了對象?」丁略對這件事比較在意。
「我問過街坊,以及珍珠坊的一些客戶,他們都說有個男人經常會去看她,而且往來甚密。」
「是嗎?」丁略英挺的雙眉不由自主地向中間靠攏。
「除此之外,我還得到一個尚未證實的消息……」陸力臉色變得更謹慎。
「什麼消息?」丁略直盯著他。
「任無瑕似乎和滬幫有關係。」陸力低聲道。
「滬幫?」丁略臉色一沉,倒是沒太大意外。
那天在珍珠坊與任無瑕肢體上有些碰觸,他就察覺她的身體反應靈敏,即使他沒拉她一把,她也躲得開熱茶。加上今天下午她在花園中不小心露了一手,就更讓他心生懷疑了,一個弱質女流能輕易從他懷裡掙脫,這可不簡單。
只是,他沒料到她會和滬幫有關聯。
「是的,珍珠坊和滬幫之間一直有生意往來,表面上看來沒什麼,不過有人告訴我,珍珠坊其實就是屬於滬幫所有。」陸力接著又道。
沉默了幾秒,丁略忽然笑了。「這可有意思了。」
「什麼?」陸力愣愣地看著他。
「原本還以為她只是個尋常女人,沒想到並不單純,這讓我覺得更有趣……」
「你在想什麼啊?任無瑕很可能是滬幫的成員,而且又已有對象,這種女人你還覺得有趣?」陸力不懂他在想什麼。
「就是因為這樣才更有挑戰性啊!」他笑意加深,一雙長腿閒散地伸長交錯著。
「少爺,你可別糊塗,天下女人多得是,千萬別去招惹……」
「好了,你先去睡吧!我還要忙,累了我會去休息的。」他知道陸力要說什麼,臉色一正,很快地阻止了他。
陸力杵了一會兒,終於認分地閉上嘴巴,不再多說,退了出去。
他之所以能在丁略身邊待這麼久,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又該閉嘴。
寬敞的行館前廳立刻安靜下來,丁略拿起桌上的煙點燃,吸了一口,再緩緩吐出,稍微緩和一下在聽見任無瑕有了對象時心裡所產生的微妙反應。
該怎麼形容這種情緒?一種被捷足先登的鬱悶和扼腕,一種還沒參與就被判出局的悵然……
能擁有任無瑕的,會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他真想見識見識。
一想到她和某個男人很親密,他個性中獨霸沉冷的一面就被挑起。
在商場上,他的積極和魄力是有目共睹的,別人談成了的生意,他就是有本事搶回來,絕不認輸,絕不退縮,這正是他成就現今這番事業的哲學。
只要確定目標,他就非達成不可。而現在,他決定將任無瑕列為下一個目標--
正沉思間,屋外遠遠地傳來一陣輕細的腳步聲,從東牆飛快地奔向滕霽的「麒麟王行館」。
他心中一動,立刻警覺地熄掉煙,閃出前廳大門。
定眼望去,一道纖瘦的黑影在昏暗的林園中穿梭,腳程很快,行動也極為敏捷。
他皺了皺眉,抄捷徑趕在對方之前到達麒麟王行館左側,躲藏在陰影處監視。
只見那人影小心翼翼地接近滕霽的行館,目標似乎是滕霽。
丁略知道滕霽的能耐,所以他一點都不需要為滕霽擔心,反而,他覺得這個闖入者的處境還比較危險。
眉峰一攏,他趕在那人莽撞進入機關重重的麒麟王行館內時,上前攔阻。
「我如果是你,就不會進去。」他冷笑地警告。
黑衣人霍地轉身,釘在原地。
「這樣冒冒失失地板進私人住宅,可是件非常愚蠢又不理智的行為。」他譏諷地直盯著他道。
黑衣人沒吭聲,全身包裹在黑色夜行衣裡,只露出兩隻清澈但充滿驚駭的眼睛。
見他不開口,丁略笑了笑,瞇起眼睛打量著他,道:「你來這裡有什麼目的呢?讓我猜猜,來探祥和會館的底?還是,單純地想見見我們未來的『麒麟王』?」
黑衣人仍靜默不語,一步步後退,全身每個細胞都在戒備狀態。
「想逃了嗎?一進到這裡,要定可就沒那麼容易了。」丁略向他逼近,說罷,一個箭步上前,伸手便探向他的臉。
黑衣人沒料到他會突然出手,大吃一驚,向後一個翻躍,身手漂亮了得。
丁略哼笑一聲,在他落地之前已閃到他的身後,突襲他的背。
黑衣人倒抽一口氣,忙下迭地往前撲倒,丁略不罷手,彎身探長手臂,揪住他的後領,用力扯住拉回。
黑衣人身子滑溜,反身想脫困,丁略卻長腿一伸,拐住他的腳,他踉蹌地晃了一下,丁略乘機大手一攏,扳過他的肩膀,五指抓向他臉上的蒙巾。
黑衣人駭然地向一旁別開臉,腰向下沉,企圖避開。
丁略冷笑一聲,手下移,改襲向他的腰側,在他躲開之前一把抱住他的腰,將他拉回。
黑衣人撞向丁略的胸口,渾身一僵,顫了一下。
丁略臉上也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分了點神,黑衣人便藉此機會旋開身子,以詭奇的步伐跳開,然後如飛影般向園林叢木之間竄逃而去。
丁略沒有追過去,他只是立在原地,定定地望著那遠去的纖細身影。
「楚腰纖細掌中輕……」喃喃地念著詩句,想著手上殘留的熟悉觸感,聞著週遭仍未散去的淡淡鈴蘭香,他的眼睛閃著冷光,嘴角緩緩上揚。
東牆的保全還待補強……
他不過放了點餌,魚兒就上鉤了。
看來陸力的消息沒錯,任無瑕與滬幫必定有關係,而且她的身手比他想像的還要好。
接下來,他該怎麼做呢?
依他的個性,向來速戰速決,可是這一回他倒不急,他想看她會繼續玩什麼花樣。
「有人私闖『麒麟居』你竟然放著不追。」一個悠然清朗的嗓音陡地在半空中響起。
他一愣,抬頭一看,滕霽不知何時坐臥在行館屋頂飛簷的一角,一襲白袍隨風飛揚,長過頸子的頭髮也未系成馬尾,自然地披垂著,整個人看來慵懶卻帶點野氣。
「我忙著對付入侵者,而你卻在那裡看好戲?」丁略嘴上嘲諷著,心頭卻微凜,滕霽這小子什麼時候躲在上頭的,他居然沒有察覺。
「對付小賊你一個人就夠了,不是嗎?要是我出手幫你,不等於看不起你這位祥和會館的『總領』的身手?」滕霽笑道。
「我看你是沒把來人放在眼裡。」丁略冷哼。
他前陣子才知道,滕家兄妹不知何時竟將他們五個人取了綽號,方闊是「騎士」:林天縱是「王子」:江洵是「頑童」;武絕倫是「小霸王」;而他,則是「總領」。
江洵認為這些綽號很貼切,也很好玩,但他可一點都不喜歡,總覺得從滕霽口中聽見這個稱呼有點刺耳。
「我是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滕霽伸個懶腰,輕輕一縱,落在丁略面前,身形俊逸瀟灑。
「看你身手這麼好,足以保護自己了,算我多事。」丁略抬高下巴,諷刺地說著,不明白現在的小鬼沒事長那麼高幹嘛?他自認一八一公分的身高不算矮,偏偏滕霽還比他高兩公分……
「哎,我可是很感激你來幫忙呢!」滕霽笑著拂開頭髮。
「是嗎?」丁略可聽不出他有多感激。
「倒是那個闖入者身手雖然不怎麼樣,腳下似乎練過奇特的功夫……」滕霽沉吟地道。
「嗯。」這點丁略倒是有同樣的看法。
「你聽過『三聖獸』嗎?丁略。」滕霽突然問道。
「三聖獸?那是什麼?」丁略一愣。
「『三聖獸』是滬幫的護法頭銜,分別是『狻猊』『貔貅』還有『辟邪』,這是滬幫以前為了和上海的洋人打交道,特別設立來負責保護幫內分子的買賣安全,至今,這三位護法依舊存在,其中的『狻猊』及『貔貅』武藝高強,作風殘暴,得罪滬幫的人他們絕不輕饒。至於『辟邪』……」滕霽頓了一下。
丁略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第三隻聖獸『辟邪』的責任以守護錢財資產為主,聽說『辟邪』代代以靈活的腳下功夫見長,以守為攻,滬幫的財務都歸『辟邪』所管,可說是滬幫的總帳房。」滕霽又道。
丁略臉色愀變。
這麼說來,任無瑕竟是滬幫三聖獸之一的「辟邪」?
可能嗎?那麼一個柔婉的女子,居然身居滬幫的要職?
「剛才那個人的腳下功夫和傳說中『辟邪』最拿手的『移形換位』很相似,我擔心滬幫似乎準備要積極對付我們了……」滕霽接著道。
提到這個,讓丁略不得不想起任無瑕從他手中脫逃的奇特身手,他幾乎可以肯定,那絕不是普通的功夫……
丁略沉思著,並未答腔。
滕霽瞥了他一眼,問道:「你怎麼了?」
「沒事。」不知怎麼回事,丁略並不想讓滕霽知道任無瑕的身份。
「滬幫是我們在上海最大的對手,上回他們企圖利用方廣分化我們祥和會館,所以你和其他人得特別小心,別著了他們的道還不自知。」滕霽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