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她不懂,平常自己只要一遲到就會被媽媽念上老半天的,今天是怎麼回事?
她停下穿鞋的動作,轉頭看著母親。
辛母坐在客廳的籐制長椅上,廳裡沒有開燈,只有神桌上點的紅色燭光燈和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讓整個客廳裡顯得有些古怪的昏暗。
怎麼了?她不記得家裡曾經這麼暗過呀!
「為什麼不開燈呢?」她邊問邊按下電燈開關,心中莫名浮起一陣怪異的感覺,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沒關係……」辛母的聲音有些哽咽,映著燈光,辛含茵才發現她哭了。
「媽,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她嚇了一跳,丟下書包,快步跑到母親身邊問著。
除了外婆過世的那一次,這是她第二次看到母親哭,笨拙地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付。
「小茵,我和爸爸對不起你……」辛母抱住她,才說了幾個字就開始哭了起來。
「媽……」
辛含茵還是一頭霧水,父親一大早就到公司去了,家裡只剩下她們兩個人,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小茵,你爸爸的公司……倒了,欠了人家很多錢,我們要離開這裡了……」辛母哭哭啼啼地說著。
「離開……」聽到這些話,辛含茵不禁嚇了一跳。
公司倒閉、欠債……這些不都是大人該去煩惱的事嗎?為什麼她……第一次,她發現自己的生活還是和社會現實牢牢地結合著,無法分離。
原來爸爸的晚歸,和媽媽晚上在偷偷商量的,就是這件事嗎?
要搬家了嗎?她以後不能再在這裡上學了?
「那……我該怎麼辦?下個學期轉學?還是……」消息來得太過突然,慌亂的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些什麼。
「不能等到那個時候了!」辛母激動地抓著她的手,「我們今天晚上就要走,不能等到你辦轉學手續了。」
今天晚上?那麼快!那下個星期的期中考怎麼辦?她明年還要聯考嗎?還有……呵青呢?阿青要不要和她一起走?
當然,邵寒青是不可能和她走的,辛含茵心裡很明白。
「我現在告訴你,是要你今天早點回來,好收拾行李……」拿起一旁的手帕擦去淚水,辛母交代道:「你現在去學校,就說家裡有事所以晚到了,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你要轉學的事情,什麼人都不能說!不然,被人家知道了,派人堵在門口討債,我們就走不掉了。」
聽到這裡,辛含茵明白了。
是父親的生意失敗,欠了一大筆債,現在還不出來,所以他們決定要連夜逃走。
她沒有說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父母從來不曾和她討論過生意上的事,她一點概念也沒有,還以為家裡一直都和以前一樣,永遠都不會改變。
「對不起,小茵,我們不是好父母……」辛母抱著女兒纖細的腰,心疼地哭著,溫熱的淚水濡濕了她的粉紅條紋襯衫,深深地烙上她的肌膚。「讓你小小年紀就不能好好讀書,要和我們這樣東躲西逃,讓你受苦了……」
抬起母親的臉,辛含茵抽了張面紙替她擦淚,這才發現在這段日子裡,母親蒼老得那麼快、那麼明顯。
「我明白了,不要這麼說……」這是做女兒的她現在應該要說的話,「媽,你堅強一點,我會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的去上學,今天會早一點回來的。」
聽到她的話,辛母的淚水更是落個不停。
辛含茵抬頭望向窗外,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
天氣十分燠熱,今天,該會是今年夏季最熱的一天吧!
第六章
就因為老師遲了五分鐘下課,等辛含茵一路喘著氣跑到三年級男生班的時候,邵寒青已經不在位子上了。
「介昆學長,請問你知道邵寒青到哪裡去了嗎?」看到邵寒青的死黨張介昆正靠在講台上和朋友閒聊哈啦,她立刻問道。
「阿青啊,他不在耶。」張介昆笑著回答,音調裡透出些許古怪的詭異。
張介昆打從國中起就和邵寒青、辛含茵同一所學校,每天看著邵寒青和她一起回家,很清楚這個二年級的學妹是誰,也不會對她出現在三年級的教室裡感到奇怪。
「我知道他不在。」辛含茵翻了翻白眼,有些氣結。
如果阿青在這裡,還用得著她來問他嗎?
「他可能要到上課才會回來……」張介昆的答案還是模糊不清。
「我告訴你,阿青走桃花運囉!」一旁另一名學生小賜插口道。
「喂!」張介昆低喊一聲,用手時撞了撞那個多嘴的人。
「他在哪裡?我有急事……」著急的辛含茵沒注意到那些小動作,她一心只想問到邵寒青的下落。
「他在大廉樓後面的老松樹下。」還是沒注意到拚命使眼色的張介昆,熱心過頭的小賜笑著提供答案。
大廉樓就是男生班教室的這棟樓,後面種了一排松樹,其中有一棵據說樹齡已經一百多年了,那裡是個陰涼又隱密的地方,許多情侶密友都會約在那裡乘涼、互訴情哀。
「謝啦!」
離上課只剩下二分鐘了,辛含茵一心只想趕快找到邵寒青,知道了地點,匆匆道了謝就像風一般地捲出教室。
辛含茵一走,小賜的三分頭頭頂馬上就吃了張介昆一記爆栗。
「你瘋了呀!萬一被她看到了怎麼辦?」
「有什麼關係?阿青和詹純惠兩個人很配呀!沒想到詹純惠這朵校花最後還是看上阿青了,嘖嘖,算這小子好運。」摸摸腫了個大包的頭,小賜顯然還弄不清楚狀況。
「人家可不一定這麼想,萬一他和含茵怎麼了,可有你受的。」張介昆聳聳肩,幸災樂禍地提醒。
「阿青和含茵?」小賜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難道他們兩個人……阿青對她?」他指著早就看不見辛含茵身影的走廊,嘴巴越張越大,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張介昆只是笑著點點頭,並沒有說話。
這兩個人從國小到現在每天放學都一起回家,明眼人.看就知道他們之間有些什麼,就只有小賜這個傢伙眼睛像豆子似的,什麼也看不出來。
「可是……」相對於張介昆詭詐的笑,小賜的臉色越來越青了,「阿青不是說……妹妹……」不就只是隔壁家的妹妹嗎?說是什麼青梅竹馬的黏人精啊!慘了,慘了,這下子可真的慘了。
張介昆還是沒開口,只是笑著搖搖頭。
完了!小賜心中暗自叫苦,這下他可是真的闖下大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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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差一分鐘就要上課了,辛含茵顧不得頭頂上的日頭和身上汗濕的襯衫,一心只想快點找到邵寒青。
下堂課上的是數學,教數學的桑老師既準時又挑剔,只要有學生遲到一次,不僅要罰站五分鐘,平時分數遺要扣五分呢!如果她遲到了,以後可就麻煩了。
想到這裡,辛含茵忍不住苦澀地笑了起來.
今天過後她就要離開這個學校,甚至要離開這個地方,可能永遠都遇不到桑老師了,怎麼還需要去顧慮上課會不會遲到、期末的平常成績好不好呢?
現在,她只希望能和邵寒青說說話,在她心裡最牽掛的人只有他了。
老松樹的目標很明顯,下了最後一級階梯,再轉個彎,辛含茵就看到那棵樹,樹影扶疏問,她隱約看見了人影,立刻拔腿朝著松樹跑去。
「邵……」
當她看清樹下的人影後,除了第一個字之外,底下的聲音都吞進了喉嚨裡。
邵寒青正站在老松樹下,不過,站在樹下的不只他一個人,詹純惠站在他面前,兩人緊緊相摟著,她的臉埋在他肩上,一副狀極親密的樣子。
邵寒青和詹純惠!
辛含茵雙手捂著嘴,眼睛忍不住大睜,直愣愣地望著他們,發不出聲音,腳步也無法移動。
阿青真的接受詹純惠了嗎?為什麼她不知道?一瞬間,從前她替邵寒青拆那些粉紅情書的回憶閃進了腦海。
他對詹純惠的態度的確是有些不同的,為什麼她都沒有想到?
她看到詹純惠似乎說了什麼,邵寒青微微皺了皺眉,隨即又溫柔地笑笑,然後他伸手捧起詹純惠美麗的臉龐,柔柔地吻住她。
老天!他居然還吻了她!
詹純惠笑了,辛含茵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臉上那個美麗滿足的笑容。
上課鐘響了,但樹下的兩個人似乎沒有聽到鐘聲,仍然緊緊地摟抱在一起。
視線有些模糊,辛含茵知道那是淚水所造成的,她望著那一對人影,也同樣地沒有移動。
父親生意失敗,愛上別人的邵寒青,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也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
她和邵寒青難道真的不是屬於彼此嗎?小時候那場意外,還不足以讓他們緊緊地牽繫在一起?
為什麼要讓她在最需要他的時候,發現這個殘酷的事實?雖然無法責怪邵寒青,但辛含茵心裡充滿著被背叛、被遺棄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