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是誰叫著要滅了逆天教?怎麼,才打了一天架,就被嚇破膽子了?」他雖然明白這是人之常情,但心中不免失望。
「才沒呢!」易卉茱羞得幾乎頭都抬不起來,但仍矢口否認,想了想,又勉強笑道:「我只是、只是有點想家了……」瞧見秦楓眼中流露出的那抹嘲諷,她立刻閉上嘴。
秦楓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想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秦氏一門自三百年前在武林中崛起,就沒出過一個知難而退的,他秦楓又豈能例外?眼前這個易姑娘,膽小如鼠也敢獨闖圖海戈壁,令他不由得懷疑她來此的動機。
「二堂哥!」過了不知多久,拔高的嗓音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秦川?」秦楓愣了下,轉過身,看見一張難得正經的臉。
秦川咳了聲,眼睛掃了一圈四周。「二堂哥,小弟找你有事。」
「怎麼了?」表情那麼古怪,難道他也被逆天教嚇倒了?秦楓等著他開口。
秦川猶豫了下,終於遲疑道:「這事我本來不想說的,可越想越覺得奇怪,還是忍不住找你。」
如此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秦楓卻似乎能懂。「關於武功?」他攏起眉。
「啊?二堂哥你也注意到了?果然不是我的錯覺啊!」秦川驚歎。「那逆天教的功夫怎麼會和我們秦家那麼像呢,尤其是內功,簡直如出一轍,難道說其中有什麼關聯……呃……二堂哥?」
「這話可不能亂說,小心讓別人聽見。」秦楓臉色微沉,堂弟又不是無知少年了,心裡還是一點事都擱不住,難道不知道這些話流傳出去的後果?
秦川呆了呆,不以為然道:「這兒又沒外人,你也太謹慎了吧?」
以往他可以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但如今,驚覺逆天教和自家很可能有著某種說不清的關係後,他再也笑不出來了。
秦楓的目光落到秦川臉上,以二十三歲的年紀來說,秦川未免天真了點,那他二十三歲時呢?
哦,想起來了,那時候大哥剛死,秦家一片混亂,許多懷疑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而他,滿腦子記的都是大哥臨死前的古怪言行--不但將他叫到書房鄭重其事交代了許多,還好幾次欲言又止,似乎想講什麼重要事情……
見秦楓一言不發看著自己,秦川忽然覺得頭頂發毛。「二堂哥,你別這樣看我好不好,怪嚇人的。」
秦楓收回目光,等再開口時,他的身影已經走遠。「秦川,真羨慕你永遠長不大……」
長不大?他倒是覺得自己滿成熟的啊!秦川一臉困惑,站在原地發怔,眼看秦楓的背影就要消失,他猛然想起還有事情沒弄清楚,忙不迭忍住腿上的疼痛又追了上去。
「二堂哥!呼、呼,等等……先前幫我們的那個黑衣人是誰?身手真不賴……瞧著怎麼也有幾分我們秦家的武功架勢?」
秦楓停步看他一眼。「不知道。」
真不知道嗎?秦川總覺得二堂哥看似平靜的外表下藏著許多秘密。
目不轉睛盯了秦楓一陣,此時的他也不想拉二堂哥回去了,甚至把奶奶的叮囑都完全拋至腦後。他只想知道,在這片不毛戈壁裡橫行的神秘逆天教,和他們川北秦家,到底有什麼樣不同尋常的淵源呢?
轉過一個小山丘,臨時藏身的山洞就在跟前,秦楓剛要跨進山洞,忽然看見遠處有道熟悉的身影。
這個時候他和秦川都不在,易卉茱照理應該在山洞中休息,怎麼在外面亂晃?他心中起疑,想起先前的對話,猜她嚇壞了,大概想偷偷溜走。
秦川也發現了他目光中的異常,跟著往前看去,立刻驚呼起來。「那不是易姑娘嘛,她要去哪兒?」
「大概想回家吧。」秦楓淡淡地說,頭也不回地走進山洞。
「回家?」秦川一愣,聲音不免驚訝。「這也太突然了吧?連聲最基本的告別都沒有……」
「這種時候跟我們告別,她還好意思走?」強忍住心頭突然冒出來將她追回的衝動,秦楓狀似雲淡風輕地說。人都是現實的,瞧上去再天真的也不例外,又何必苛求。
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秦川微微點頭,歎息著跟在秦楓身後進了山洞。
「秦川,派你出來前,奶奶除了馬上要我回去外,還說過什麼沒有?」兩人剛坐下,秦楓忽然問道。
「也沒什麼,好像就是要你別管閒事。」
「別管閒事……」秦楓呢喃,聲音頗為玩味。
「難道……」秦川忽地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問:「你不是在懷疑奶奶知道點什麼吧?」
「那也未可知。」秦楓沉思片刻,緩緩回答。
山洞裡的氣氛頓時變得沉悶。
過了一會兒,秦楓聽見洞外風聲四起,張眼望去,只見一片飛沙走石,還不到晌午,天地間竟已黑壓壓一片。
記得大哥臨死那日,天氣也是糟糕透了,大風大雨不斷。
那天,因為大哥行為怪異,他越想越不放心,臨睡前又去找了大哥,沒想到卻看見那慘不忍睹的一幕,當時若沒大哥貼身小廝無意中提起的那句話--
「前幾天曾有個面容全毀的人找過族長……」
他也不會在外顛沛流離多年,只為找到那個毀了容的神秘人。
從種種跡象來看,伽藍就是小廝口中那個找他大哥的人,可伽藍卻說他胡言亂語。更讓人驚疑不定的則是逆天教的武功--彷彿與秦家的一脈相傳,只是霸道了許多……
「好糟的天氣!」身邊響起秦川的驚呼聲。
「戈壁本來就是這樣。」秦楓看他一眼,見怪不怪。
「可是易姑娘她……」秦川不無擔心地說:「會不會有危險?」
「她沒那麼笨,不知道找個地方躲起來。」
「話是沒錯,可她一個小姑娘初次行走江湖,碰到這種鬼天氣,又在戈壁上,難保不會手足無措。」
「哦,是嘛,初次行走江湖?你對她倒是滿瞭解的。」秦楓扭頭,不豫的目光停在秦川身上。
秦川絲毫沒有感覺到,自顧自接著道:「是她自己說的,偷偷從家裡跑出來,就是為了辦一件重要的事,好讓家人對她刮目相看。」
竟是個逃家的小姑娘?秦楓微訝,雖感意外,但也沒當回事。「她會有什麼重要事,小丫頭喜歡虛張聲勢罷了。」他淡淡地說。
「好像也不全是,有次她說漏了嘴,講她出門是和去年武林中鬧離魂掌的事有關,我想問得仔細些,她又什麼都不肯說了。」
離魂掌?小丫頭冒險跑到這兒來是為了離魂掌?秦楓覺得事有蹊蹺,起身就往外走。
「秦川,你好好休息。」
「二堂哥……」秦川跟著站起來。「我跟你一起去吧。」他知道秦楓不放心易姑娘了。
「風那麼大,你腿傷又沒好,別在我身邊礙手礙腳。」秦楓說著,聲音迅速淹沒在狂嘯的大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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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楓在沙丘上站了片刻,辨認方向後,在風塵撲面的戈壁上緩慢前行。
離魂掌,很普通的三個字,卻不知勾起他多少回憶。
娘親是雷通元的四弟子,這個在秦家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已在心底藏了十幾年,如今卻被喚起。
思忖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前方突兀的隆起一小塊,風吹黃沙漫天飛舞,那個小沙堆在狂風中似乎動了動,幾乎只一眼,他就認出那是易卉茱。
秦楓趕緊上前,挖起幾乎被黃沙掩埋的嬌小身軀,發現她漆黑的秀髮被風沙揉得亂七八糟,額上還流著血,看上去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易姑娘,妳沒事吧?」他問。
「秦……楓?」易卉茱抬起眼眸,看到他關心的容顏:心緒竟然激動起來,哽咽道:「我回去等了好久不見有人,害怕了,想去找你們,結果迷路了……」
秦楓微怔,錯愕地看著她,原來她並沒有偷偷溜回家啊。
只是……她究竟怎麼搞的,竟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妳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他問。
「剛才風好大,一塊石頭飛起來正好砸在我頭上……」
見她眼裡含滿淚水,秦楓心底一熱,下意識摟緊她。
被秦楓擁在懷裡,易卉茱覺得好溫暖,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安穩。
在解劍山莊被呵護著長大,她受到的寵愛何其多,卻沒人能讓她有如此深刻的感觸。
天氣惡劣,他竟然出來找她……
目光掃過他英俊的臉龐,見他素來冷峻的眸中泛起水樣柔和的光澤,易卉茱的心不知不覺迷失了。
他和自己不是一直惡言相對嗎?她胡亂瞎跑是不是該挨揍?可不管怎麼說,他現在溫柔的樣子,讓她情不自禁想靠近他,那寬厚的肩膀,竟讓她感到依戀……
不,不,肯定是風太大吹昏了頭,吹迷了眼,吹亂了腦袋瓜子。
一顆心亂得可以,易卉茱隔了半晌。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心猿意馬,臉色一變,手忙腳亂推開秦楓。